第三十四章 时事如麻（1/2）

时风日下，小厂濒临瘫痪，危机重重。贾茂盛不敢大量生产，把以产促销的口号改为以销定产，只能干干停停，说这叫“摸着石头过河，”又对职工进行优化组合，由车间主任挑选人员，组成生产小组，实行包产到组，自负盈亏。职工们裁员过半，好样的，不吵不闹，出去自食其力找营生，孬种的，用石头砸玻璃。出去的人叫停薪留职，要跟厂长签合同，每月上缴统筹资金，拒签不走的那伙人，仍闹个不停，贾茂盛有些招架不住了，咆哮道：“这厂是我租赁承包的！等于是我的！吃我喝我的就我说了算！再继续闹下去，我就报警，把你们都抓起来！”打头阵的王扁头指他骂道：“你敢？！你算什么东西！真恬不知耻！还吃你喝你的，厂子也是你的，这是国家地盘，怎成你的了？信不信我敢揍你！”女生也在骂，“呸！脸做屁股！说这话也不牙痛。”

贾茂盛软了下来，立刻把这帮人叫到办公室里，出来时，大家表情都放开了，只他丧丢丢的样子。“好闹的孩子多吃奶”，看来这伙人是给喂饱了。果然，他见我说，“唉，这帮人真不好调理，统筹不肯交，我只好答应他们缓交，这才签了字。老张呵，我对你的希望就是别再闹病，你人缘挺好，在研究裁员时，谁都说你的好，人真诚老实，人品可靠，就是不爱说话，都不忍心把你裁掉，说像你这样的，蹲市场不会喊不会叫，准得赔本。哎，你会不会掌鞋？我楼下就有一家掌鞋的，是个哑巴，不用说话只用手比划照样不少收钱，闲着了，还可倚墙边晒洋洋眯会儿。”他刚走不远，我肚子就又开始痛了……

不知刘一刀在我胆里怎么鼓捣的，自手术后，肚子就从来没透亮过，时痛时停，每天都得用药。我攒一摞药费单据拿回厂里，小心翼翼地让贾茂盛给签字报销，他像给小学生作业本上打叉那样，绷着脸，令人胆寒。

市宣传部文联出了一部书《市百强企业里的中流砥柱》，里面记载了百家企业的经理，厂长的先进事迹及个人简历，里面有贾茂盛的名字，称他为企业家，带领广大职工群众，锐意进取，加快改革步伐，把厂区建设成为一流的花园式企业，创立出了又一个新高。简历为：中共党员，一九五三年生人，大专学历，一九六八至一九七六年在生产队任民兵排长，团支书记，一九七六至一九八四年任糖业烟酒公司商店部门经理，小食品厂加工厂厂长，一九八四年至今，任新建食品加工厂党组书记，厂长。

这本书忍无可睹，贾茂盛却爱不释手，把那些书都摞在桌边，只够露个脑袋，乐得见牙不见眼了。他时不时拿一本翻看，品茶用牙缝篦着喝，还命林大鼻子把这些书散发出去，不收钱。

车间生产小饼干发动机械运转时，隆隆作响，工人作业思想溜号，精神不集中，就会把手卷进去，关闸抽出来已是皮开肉绽了，这样就得上医院，报销医药包扎费时，贾茂盛也是冷着脸，“咱厂有个老病号就够负担的了，你们是优化留下的先进职工，怎会犯小儿科错误？安全生产到处都有宣传，还用帖耳根子教吗？本来清除了一半害群之马，我还寻思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还是有麻烦！”过后，林大鼻子进谏道：“咱厂再停业休闲时，应当严令禁止职工在厂内打麻将，他们开始玩一毛两毛的，现在赌大了玩五毛一块了，准是恁小子输了钱，一门心思想倒本，把饼干当麻将牌摸了，这才造成这场不该发生的事故。”

花坛里的花卉，随着时间一天天长高长大，姜子辣，大花黄已莠出了花蕾。我在圆里拔草，苗宏城不请自来，他驾驶着“公爵王”，携随从三人进入办公室，不知跟贾茂盛谈些什么，出来后，径自向我走来，“这活儿不错，修身养性。我知你性格，面子碍，要强，混不出个人样儿是不带找我的，喂！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潇洒走一回？”我忙推辞道：“不行，你们去吧。我在工作时间，脱离不开。”他说：“这你尽管放心，我已跟你们厂长说好了，他准你的假，没说的，跟我走吧，车上现巴巴还给你留个座。”我很不情愿地只有满脸羞愧地随他上了车。

车在一家星级酒楼门前停下了，一行人随苗宏城下车，进入了那里。这家酒楼装饰很豪华，下铺红地毡，上包闪亮的黄金纸，可谓“金碧辉煌”。迎宾小姐站两溜，朝苗宏城行礼，异口同声道：“苗经理好！欢迎光临”。我被堵住了，“喂！请问这位是找人还是吃饭？我们这是高档酒楼，价位很高的。”我没有言语，直愣愣地伫立在那儿，见苗宏城却在偷笑，这家伙，在青年点时就这样，跟他出门，往往在人多广众时，“哐！”地就一屁，然后若无其事躲开了，把人晾在那儿出丑。“喂！问你话呐怎不答？哑巴是吧？”这时苗宏城才出面，换了副干部相，“叫他进来吧，是我带来的。”

上了酒楼，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包间里坐定，服务员殷切地摆好餐具，上茶倒水。很快，大盘子端上来了，有糖醋红烧鲤鱼，鱿鱼段炒韭菜，辣椒面干炒毛蚬子，川菜扣肉，樱桃肉，烤鸭，葱段，水萝卜段，黄瓜段，焯菠菜合一大盘蘸酱菜，另一钵是鳖烫火锅，还有杏花村酒两瓶，青岛啤酒一箱，整整摆满了一大桌。苗宏城说：”张劲，这钵鳖汤是为你点的，多喝些，对你身体有好处。”两盅下肚，我打开了话匣子，“苗兄，承蒙不弃，十多年不忘我这草芥人物，只恨无以报答，羞愧难当。”苗宏城说：“我是把你当朋友，没人视你为草芥”。他又指另三位对我一一作介绍道：“这位大脸盘子姓唐，是我们公司财务处的唐处长，恁位尖嘴猴腮的姓朱，是二工段的工段长，这位大下巴的姓黄，是四工段的工段长，都是自己人，咱们聚在这种场合，就该不分大小无所顾忌，开怀痛饮，畅所欲言！”大脸盘子说：“咱苗经理对朋友一贯就是这么豪爽，一视同仁，从不以老大身份自居。”尖嘴猴腮说：“苗经理够哥们，讲义气！广交朋友是他一大特点，黑白两道都行的通，这样当官的，在社会上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大下巴说：“是呵，这就是咱经理精明之处，保持官位永坐，来！为咱们的经理举杯，祝他官运亨通，财源广进干杯！”

“苗兄，听说市文联最近发行了一部书，是本名人录，里面有你的名字？”我试探性地问。

苗宏城一扬胳膊道：“那还用说？不过呐效果不好，根据我的经验，现在的干群关系，就像一团乱麻，很难捋顺得开，有的单位一把手把书领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分给每人一本让工人门看，可没等到黑，便所粪池里就被书填满了，有的还把赞誉自家领导的那篇撕去，帖到墙上，用红笔在人头像上重重打个大叉。”我说，“纸张也是国家资源，不都糟蹋了？”他说：“现在还讲什么勤俭节约？讲的是抓实效，提高经济效益。那部书，其实市文联混不下去了，找单位拉赞助搞的，各种华丽词汇像缝小抹布一样，东并西凑，不管什么色，只要是布能对小抹布就行，我还被熊去六千块呢，其他所谓百强企业至少得出五千，算起来，他们是狠狠敲了一大笔。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也不能全怪人家，不是领导干部们好大喜功，沽名钓誉，也不会给人钻这么大空子。”

吃着喝着，谈着笑着，酒足饭饱后，撂下了多半大鱼大肉。大下巴朝我说：“哎！你把剩下的这些收拾收拾给打包吧，拿回家什时吃什时热热，足够吃半拉月的。”苗宏城说：“你把他当什么人了？这也是哥们，个性很强，不是来舔盘子的。”

我随他们进了“桑拿冲浪馆”，在里面连泡带蒸，搓完澡后，又被安排进了“按摩城”。到那里一看，呦！怎么站的都是亭亭玉立的年轻女郎？！她们一码素身着浅粉色的超短纱裙，都是长胳膊长腿，透过轻纱，身体的隐秘部位模糊可见。我转身欲逃，被苗宏城拽住，“哪儿跑？我花了钱的！这是人家的工作，得完成整套服务。”无奈，我只好学他们也伏在床上，任女郎在后背上践踏。那细腻的脚来回不住地踩，像触电一样，浑身顿觉一种罪恶感。

我同他们一样，又各自进了“临时休息”单间，像进入了魔窟。屋里很窄，只放了一张床，服务小姐早仰躺在那儿，是一位按摩女郎，翘起二郎腿，叼着烟卷儿，悠闲地吐出烟圈儿。灯光很暗，是粉红色的。见有人来，便马上躺直，又进一步撩开衣裙至胸部，公开了身体所有隐私，“来吧，快点儿。”我忙转过身去，说：“别介，我来这儿只想休息会儿。”她腾地一竿子坐了下来，嗔道：“什么？！我干这行好几年了，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主！行有行规，干我们这行的也讲职业道德，凡给了钱的，就得服务到位，干与不干，我们是不返钱的，也没那个规矩，找女人不用给钱吗？！”

“行啦！行了，就算我干了还不行吗？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陪我说说话也不是不可以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