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隐爱（2/2）

此致，

敬礼！

1978年10月20日

小妹杨秋雪敬草。”

天哪！这是巧合吗？不是的！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天意！我的泪水流干了，人麻木了，耳边嗡嗡萦绕着鸹噪的广播喇叭声音，冥冥中忽而又隐约听到了那由远而近传来的歌声，“马列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歌声里，眼前浮出的画面情景再现：一位干瘦如柴的小脚老太婆，被一块罪恶的石头打伤了脚，丢掉饭盒，讨来的饭食泼洒一地，双手抱起一只脚，单脚蹦叫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已是血流满面了，两只小手仍紧紧护住那摊废纸，那眼神儿，充满着对世人的仇视和迷惑不解，如今，小女孩长大了，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不知觉中，与那个野狼小子产生了恋情，而那个恶小子，对这份恋情已刻骨铭心了，一切都像编故事那样不巧不成书。我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找块家什狠狠砸下去，作孽！作孽啊！

我努力扪心自我安抚着，那时还小不算成年人不懂事，所作所为老天也会考虑再三吧？难道对我的惩罚还不够吗！可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洗刷掉内心的那条罪恶阴影，报应呵！人在做，天在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归有一天报应会自动找上门来的。那美好的憧憬，甜蜜的爱情还能继续吗？！现在，我已是无地自容了，又如何面对以后，将来？为纯真的爱情不受伤害，只有咬牙狠下心来，忍痛割爱，把这一切的一切，永远藏在心底里，对谁也不说，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吃，酿出的苦酒自己喝。

我想写回信，又无从下笔。她很敏锐，洞察力很强，连人背后偷看她都能感觉得到，给这样一位非凡的女孩写信，稍有不慎，会很容易暴露真相。我把自己幽禁在小屋子里，饱尝着那段我不愿，也不敢触及的过去，一旦陷入回忆中，我会辗转反侧，一宿宿睡不着觉的。小屋不再温馨，宛如一洞冰窟窿，从天黑到天明，又从天明到天黑，我不知躺了多久，不知误了多少工日，不知几日没有进食。“张哥，你是不是闹病了？这几天我怎没看见你，都在哪儿吃饭？吆！眼睛怎肿成那样？赶儿赖桃似的，好好一对双眼皮变单眼皮了，用不用叫王师傅来，带你上卫生所看看？”我楞楞瞪着她，浑然不知站在眼前的这人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这人走后，不会儿，带队师傅老王进来了，“嗯，听关贻飞说你生病了，挺黑两眼瞪得怪吓人，认识我是谁吗？你是位老青年，本来你的事不归我管，我是新青年家属单位的，代表他们才来这儿带队，也算是新生事物……”恍惚间，我岔开话道：“你是来推荐农药的吧？”他脸拉长了，嗔怪道：“怎么说话的你！我是本着人道主义来看你的，一旦在这儿出现点儿差错，不关我事儿也有责任，我给你数着哩，已绝食三天了，真是的，招工考大学都过去恁多天了，才找后气，闹情绪……,哎！今儿个咱点儿晌午吃大米干饭辣椒炖茄子，恁大米粒像珍珠一样透明的，一家都逮了好几碗，还有辣椒炖茄子，都大口叉，俗话说，辣椒炖茄子，撑死老爷子。晚上吃什么知道吗？是面条，个个吃得满头大汗，噼哩噗喽的，比猪圈里声大，就那么造，也没费多少白面，俗话说，擀面省，打饼费，饺子馅白坠。想吃吗？我叫食堂作去。”我这才感觉到饿，点头应允了。

夜里，我极力控制住情绪，点燃蜡烛，给杨秋雪回信，尽管手有些抖，下决心一定要写好这封信：

杨秋雪——永远的小妹，你好！

你的来信，三天前已收到了，阅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人生苦短，地久天长，在这世上，只有阳光是公平的。我痛恨世上那些把人的不幸当成幸事的人，不准人过好日子的人。仁者爱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年古人都能有如此高超的思想境界，现代人为什么就很少有呢？

对你那热情洋溢，思维缜密，逻辑通达，意识明确，还有你及家人在过去不幸遭遇的来信，这些内容已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了。眼泪为什么是咸的？我体味到了，他是从苦中提炼出来的。苦尽甘来，我坚信，你的前途一定会是阳光灿烂的！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大哥在这祝福你！祝福你全家！

我们这代人，从小就缺乏教养，在校知识没学多少，只学会了恶作剧，打人骂人，弄虚作假，随波逐流，恃强凌弱，造成了千千万万家人的不幸，这一切恶果，当归咎于人的愚昧，缺少良知，没有良好的教育所致，要怪，就怪我们生不逢时，命运不济。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最好永远不再回忆，不再提起，让我们共同努力，忘掉过去吧！

小雪妹，深夜，在给你写这封信时，我已经想好了，将永远引你为妹！以前，在集体点里，我们共同度过那段美好时光，就留给未来的回忆吧，一切对我来说，不求天长地久，曾经拥有就足够了，这都是命，是老天的安排。我不想说咱们之间存有天壤之别，丈厘之差等一系列毫无意义的话，信大哥的，你是个睿智机敏，聪明绝顶，才貌兼优，个性鲜明的好女孩，在你的世界，你的周围，绝不会是孤单的，更会有属于你真正幸福的另一半在向你招手，这边的大哥永远是你的大哥。

大哥一切均好，请勿念。集体点就要擗点了，我也不知将被发配到哪个生产队。我脑子好乱，信写到这，感觉有些冷，从窗外透进一缕缕湿漉漉的凉风判断，应该已是下半夜了，就此罢笔吧。我端起这封信，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待天明就把这头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邮寄给你。

此致！

再见！

1978年10月29日，凌晨，哥，张劲”

我失去了前进中的伴侣，

理想中的希望。

等待着我的，

只有那凄惨的地步，

前途的渺茫。

太阳的光热 ，

直射在北回归线上，

我为什么不该借个光？

是呵！六年了——

我还是那个老样，

我如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雁，

飞动不起，

又怎能抵住心中的渴望？

我要高飞——

飞向那广阔的大世界，

去寻找——

去探索人生的真谛，

修回真的面，

让青春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