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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大结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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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汴京,风微凉。

妖王宫里灯火泯灭,一片寂静。夜狂着了一袭黑衣站在寝殿前,目光遥遥的望着天际,似是在沉思。

魂鸢离开已有数日,据逍银所说,她被噬影带去了神界。而他,只能在这偌大的妖王宫里等待,担忧。

每日为她处理好政务,每日去看看千面的身体。

只是今夜却寂静得让他心生不安,平日里从书房回来,还能见着几个宫人,也能见到巡视的御林军。今晚却是怎么了?整个王宫似乎都很安静。

“一窑!”沉沉的嗓音唤道,却是久久无人出现。

自从妖王之位,被魂鸢夺去,一窑便成为了夜狂的隐卫。向来是随叫随到,怎知,今夜他却没有出现。为此,夜狂蹙了蹙眉头,心下更加不安,挪动步子,便向着妖王寝殿外走去。

风乍起,乌云笼罩明月,这夜又暗沉了一些。

夜狂的脚步顿住,目光轻抬,却见那寝宫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两条身影。一白,一蓝,并肩而立,将寝宫出口堵住了。

夜风撩起他墨色的衣袂,夜狂沉眸,再次提步,却是步步慎重。风中扑来强烈的杀气,他感觉到了。

近了,低沉的嗓音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方屹立的两道身影互看一眼,银发飞扬,其中一人面上含着浅笑,手中摇着一柄折扇,便向夜狂的方向步去,“夜狂殿下别紧张!是我!”

那声音格外耳熟,夜狂听得一愣,半晌,才松懈下来,“尊郢长老!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不成?”

那人正是尊郢,他着了一袭白衣,银发在夜色中飞舞,目光含着笑意,缓步靠近夜狂。而他身后,那身穿蓝衣的男子,却还稳步站着,似是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随着尊郢靠近,夜狂心里却更是不安。

那男子手中的折扇轻合,步子顿住。面上笑意浮起,眸中精光一闪,身影迅捷逼近,夜狂则是抽身后退。

折扇从他眼前划过,夜狂抬手握拳,目光冷厉的扫去,拳头落下。

一拳打去却是落了空,尊郢翻身而起,衣袍翻飞,与那黑衣的男子错身而过。两人的动作迅捷,仅在刹那之间,已过了数招。

夜狂的双脚沾地,稳住身形,侧身而立,余光却是瞥了一眼落地的尊郢,与那门外的蓝衣男子。借着月色,目光寻望过去,他总算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他与魂鸢大婚之时,将他掳走的男子——敖冽。

“还请夜狂殿下与我们走一趟才是!”尊郢划开了折扇轻摇两下。

“尊郢大人,你做的这些事,阿鸢可知道?”他冷目看去,丝毫不敢松懈。

而那方寝宫门外站着的蓝衣男子,缓缓提步,迈了进来,唇瓣微动,唇角荡起深邃的笑意,“他说的对!你应该与我们走一趟!”他们奉命而来,本不想伤害夜狂,若是他再抵抗,那可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夜狂冷笑,步子轻轻往后挪去,“就凭你们?”他虽然不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有什么人,来抓自己所为何事,但是夜狂却知道,他们身为魂鸢的守护神,却都背叛了她。

“那再加上一个我如何?”一道浑厚有力,却沧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夜狂未及多想,一道劲风从头顶压下,他下意识的移步,迅捷的避开。

“咚——”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整个宫殿都为之一振。

烟尘飞起,而夜狂却看见那烟尘中站了一道身影。那人身上穿着灰蓝色的长袍,依稀苍白的发飘散,那张老脸却是叫夜狂深深震惊。

那人负手在后,一双浑浊的眸子打量着不远处的夜狂,将他上下一番打量,会意的笑笑,“不愧是我的儿子!”那语气十分凝重,听得夜狂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满是质疑,因为不相信,不相信他方才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他的“儿子”?

那男人面上的笑意渐深,目光也逐渐深邃,却是侧过身去,“我说,你是我的儿子!”话音落下,那灰蓝色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夜狂震惊,瞳孔不禁睁大,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后颈便被重重一击,尔后小腹挨了一掌,双膝钝痛,身子便不由得趋向前去,“噗通”倒下。

“带走!”苍老的男音说着,轻缓的步子迈开,向着宫门外走去。

至此,整个妖王宫已经空了。如他所说,顺者昌,逆者亡。余下的除了死人,便没有其他。

——

无尽的黑暗之中,夜狂艰难的呼吸着。眼皮十分沉重,他想睁眼,却是怎么也睁不开来。

耳边传来丝竹之声,清风拂着他的面庞而过,黑暗渐渐褪去,他睁眼。

入目是白茫茫的一片,而他此刻,似是躺在云端之上,触感十分柔软。

视线逐渐清晰,而他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夜里被尊郢与敖冽包围,尔后伊燎出现的场景。

这里是哪里?夜狂不清楚。

缓缓坐起身,他明明记得伊燎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给了他重重几击,却为何没有要他的性命?

他的心中满是疑惑,却是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四下看了看,周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丝竹之音遥远,他寻声望去,只见远处的云端之上,坐着一道身影。

清风拂着那人一头墨发,在风中轻轻飘荡。那道背影有些朦胧,却又让夜狂感到熟悉。不自觉的,他的脚步向那方步去,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道背影,似是怕她忽然消失一般。

胸腔里的心不安的跳动着,这颗心,除了对魂鸢有感觉,再无他人了。

所以……那坐在云端上的女子…是魂鸢?

墨发的魂鸢?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意识到这严重的问题,夜狂的脚步忽的停下了。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他而今处在自己记忆的深处。而眼前的一切,全都是他记忆的一部分。可是据他所知,容千夜只是一个凡人,又如何会出现在这云端。除非,魂鸢一开始遇见的男子,并非容千夜。也许,就连容千夜,也只是曾经的某个人而已。

他的思绪飞转,却是猜对了一大半。

因为夜狂看见了一个男子。那男子的侧脸与他一模一样,身上穿着他讨厌的白衣,一头银发轻轻飞舞,似是噬影,神情却又不像。

那是谁?

夜狂忍不住好奇,步子再次迈动,跟随着那白衣银发的男子,向那云端之上的女子走去。这段记忆不是容千夜的,那么,又是谁的?

“千夜…我的儿子!”

遥远的地方传来沧桑的男音,那声音十分熟悉,听得夜狂浑身一震。他抬头,目光四处寻望,却找不到声源。而那云端上的男女已然相聚,他们俨然没有听见那道沧桑的声音,相对而立,执着彼此的手。

“谁?”夜狂下意识的问道,他的声音传出,仍旧没有惊扰不远处的两人。如此,他更加肯定,这只是他的记忆,被他遗忘的更深的记忆。

而那个银发的男子,那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定然就是魂鸢最初遇见的那个人。

原本,夜狂以为自己知道一切,可是如今的一切,却在告诉他,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所记得的,只是在人界时,容千夜与魂鸢相遇的场景。从未想过,原来早在那之前,他与魂鸢便认识了。

“这些无用的记忆,你将全部忘记。你只需记得,你叫千夜,是我千荒的儿子。”那道苍老的声音悠远,似是魔音一般,灌入他的双耳。

夜狂听得蹙眉,只觉头一阵闷痛,不禁抬手捂住双耳,“不,我不是什么千夜!我是夜狂,我是夜狂!”他只愿做自己,即使知道自己只是容千夜…或许是千夜的一部分,他却仍旧想要保持自我。那个被魂鸢爱上的夜狂,而不是别人。

“你要醒过来,便将你眼前的两人杀了!千夜,我的好儿子,为父等着你醒过来。”

“不!我不是你儿子!我不是!”

嘶声吼叫着,即使他将手捂得再紧,那声音却还是能从指缝间传进他的双耳。而那男人一直在说——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而夜狂,面目逐渐僵硬,神情逐渐呆滞,捂着双耳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脚步终是挪动了,眼前那两道人影越来越近。

他看见,那男子抬手撩起了女子的耳发,温柔俯身,在她额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而周遭的白雾散去,黑暗慢慢袭来,他却恍若不知,只一昧的向那云端上的两人走去。右手缓缓垂下,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柄长剑。剑身微侧,寒光闪过,他的脚步忽的加快,身体穿过云雾一跃而起。长剑扬起,夜狂两手捂住剑柄,嘶声吼叫着挥下。

刹那间,无数的画面在他四周闪现,速度极快,一张张女子的笑颜消散破碎,一层层黑暗扑来,他的心尖一颤。

长剑凌空落下,两云端的两道身影挥散,似是云烟一般,被风吹走。

黑暗涌来,他的眼帘与长剑一并压下。

“我会去人界找你的,无论你几道轮回,我都会找到你的。”

“千夜……”

女音消散了,朦朦胧胧,随着他的意识一并消散。一切似是从未发生,而他脑海中只余下唯一的念头。

他是千夜,是上古凶神千荒之子。

——

天色逐渐明了,妖王宫却是一片死静。汴京城中依旧车水马龙,只是谁都不知道妖王宫发生的事情,更不明白往日里看守宫门的将士都去了何处。

而魂鸢此刻,正站在妖王宫门前,一双冷目打量着那宽敞的官道,却是一个人影不见。莫名的,她的心里浮起一丝不安,脚下的步子加快,向着妖王宫内走去。

一路步到妖王寝殿,仍是一人没见到,就好像整个王宫已经空了,没有一个人。就连夜狂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寝殿内,白玉床清冷,被褥没有动过,便说明昨晚夜狂根本没有就寝。那么他人去了哪里?千面的身体又放在何处?

魂鸢心中百转千回,终是提步,去了御书房,尔后在御书房寻到了千面的身体。

书房里屋的角落里,置了一口白玉棺材。魂鸢步过去,轻轻推开了棺材盖,便看见了那熟悉的容颜。只是,千面的面庞惨白,唇瓣也毫无血色,当真就是一具尸体,好在没有一丝异味。

敛起一腔狐疑,魂鸢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盒子,轻轻打开。金色的光芒射出,将整个书房照得通明。玉指执起那颗玉髓,缓缓俯身,另一手小心搬开了千面的嘴,将玉髓放进他嘴中。光芒逐渐消失,而那男子的面色在逐渐恢复。魂鸢便趴在白玉棺边缘,细细的打量着他。她的千面,马上就能活过来了。可是她却不知夜狂去了何处。

风拂过女子的衣袂,那玉髓还在千面口中慢慢消融,魂鸢抬手,抚上那男子的眉梢,目光柔和的道:“千面,他们去了何处?你知道吗?”她的声音略轻,却是传到了千面的耳里。

眼睫微颤,他的唇上恢复了血色,而那玉髓也化尽。

如春回大地一般,那人的眼睫颤抖着,缓缓启开了眼帘。

入目的,是魂鸢惊世的容颜。细长的柳眉微蹙,殷红的薄唇轻抿,似是有万千愁绪,藏在心中。

魂鸢亦是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千面睁开了眼睛,距离上次无稽山一战已有几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千面…”魂鸢的声音有些哽咽,微微颤抖着,抚着那人眉梢的手也是轻轻地颤抖。

那男子看了她半晌,闭了闭眼,便挣扎着坐起身。

魂鸢见了,急忙扶他。毕竟一个活人躺在棺材里,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阿鸢,我这是在哪儿?”从棺材里爬出,千面的目光便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

魂鸢踌躇了片刻,才道:“这里是妖王宫,我们在妖界。”

“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他侧目,目光柔和的看着身旁的女子,“这宫里,只剩你我二人了?”

魂鸢点了点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他们为什么没带走我?”千面的话道出了重点,魂鸢微惊,半晌,才转目看向他。

没有带走千面,就只能证明并非夜狂他们自己离开的,而是被人带走的。所以才没有顾及到千面,所以……在魂鸢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妖王宫一定出了什么事。

她将思绪理了理,尔后扶着千面步出门外。

“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她说着,语气一如往昔的柔和。

千面的脚步顿住,侧目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沉睡期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都是他与魂鸢的前尘往事,从妖界森林中相见,直到他投胎转世,成了兰逸尘。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而今魂鸢站在他的身边,却无时无刻在告诉他,曾经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那晚在兰府,他说了那些伤害她的话,也是真的。

“阿鸢,我现在不是人了!”他侧身,一手轻轻搭上魂鸢的肩膀。

那人点头,如果是天山的雪莲能够将人转化成圣妖,那么上古大帝的玉髓,便能让千面身负神气与神力,成为半神。

所以,千面不再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千面了。

“以后便让我护着你吧!”曾经他恨自己为什么只是一个凡人,只能让魂鸢庇佑,而不能像夜狂那般,帮衬她。甚至凡人的寿命是有限的,终有一天,他会老去,死去,而魂鸢却还依旧年轻貌美,尚在人世。而今却不一样了,他和她,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他的话让魂鸢轻轻扬唇,她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目光看向远处。

这偌大的妖王宫已经空了,魂鸢不知道是谁带走了夜狂他们。只是,这世上能够带走夜狂的人,似乎除了那九天之上的男人,便再无其他了。

思及此,魂鸢的眸光不禁深邃。她才将将从神界回来,那么那个男人是怎么在一夕之间,将整个妖王宫的人都掳走的?莫非,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

夜色逐渐深沉,月光如水,溢满整个庭院。而魂鸢正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单手支着脑袋,目光优柔的望着前方。一日过去,她还是一丝头绪都没有。

千面出浴,裹了一件单薄的浅紫色长衫,从殿内步出。他的目光落在台阶上的女子身上,脚步轻缓的迈过去。

“阿鸢…”他唤她的名字,尔后两手环着魂鸢纤腰在她身旁坐下。

一瞬间,魂鸢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中,清新的皂荚香袭来,让她觉得分外心安。

与千面别离十几年,这是她十几年后第一次被他拥在怀中,那感觉一如既往的熟悉。

夜色深沉而寂静,偌大的妖王宫便只有他们两人,相拥而坐。

千面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目光微微闪烁,揽在她腰间的手不禁紧了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了你了。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千面,我爱你。”女子的眼帘轻轻低下,眸光暗沉。她的话让千面心惊肉跳,不禁暗喜。

魂鸢却是接着道:“我也爱他!”

身影微顿,千面的喜悦一滞,心里闪过一丝落寞。他知道魂鸢说的那个“他”是谁,也知道魂鸢与他之间的事情。心里虽然难受,但他却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嗯,我知道,我不介意。”他小心的垂头,薄唇在她额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接着道:“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他的回答让魂鸢欣慰,十几年的时间千面多少有些改变,至少他的心智成熟了许多,也懂得了退让,更学会了包容。

魂鸢抬眸,目光与之相对,尔后定定的道:“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明日我们便启程!”只有找到夜狂,她才不会这么不安。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甚至从未清楚的明白自己对夜狂的感觉。而今夜狂失踪,她却是忽然明白了。

无论是那个当初刁难她的夜狂,还是那个霸道宠溺的夜狂,又或者是那个温柔深情的夜狂,在魂鸢的心里,他的分量很重,也许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俨然已经超过了千面。

若是这十几年里没有夜狂陪伴,魂鸢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然度过。

“阿鸢,我爱你,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不过,我也希望你对我公平一些。”千面的声音略轻,魂鸢却是听清楚了。

她蹙眉,似是不懂他的话。

那男子勾唇,两手捧起她的脸,俊颜凑近,“我也要和你做夫妻,我也要和你同床共枕,我也要与你做夫妻间该做的事情,这样才公平。”他的话十分有理,却是听得魂鸢一愣。她有些失神,眼帘低了低,半晌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也许是她听错了,千面怎么会说这么直白的话呢!夫妻间该做的事?什么事?

她脑中忽的想起了王之迷林里,温泉中的一幕。她与夜狂缠绵的场景,令她俏脸通红,眼神不禁飘忽,移开了目光。

她的脸色出卖了她,千面看出了端倪,不由得又凑近了些,“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没有,我就是有些热!”魂鸢说着,退出了他的怀抱,站起身去,“我去沐浴,你早些休息吧!”她的话音刚落,脚步欲提,手腕便被人捉住了。

“千面…”魂鸢低首,无可奈何的看着那男子。怎知那人却是面带羞涩的一笑,抓着他的手腕不放,顺势站了起来。

“一起去!”

“你刚才不是…喂喂…”魂鸢的话未说完,身体便被打横抱起,素手不禁攀上了那男子的肩膀,有些惊慌失色。

千面抱着她,面上扬着深深的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脚下步子加快,便抱着她进了内殿,往浴池而去。

十几年后的重逢,他再不会让魂鸢离开。夜狂没在她身边,便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一定要将自己在魂鸢心中的地位夺回来,那些该做的事情,都要补回来。

——

天色清明,阳光跃进窗户,照在那青纱帐上。

一夜缠绵,魂鸢却是早早的醒了。一张眼,便望见那青纱帐顶,而她身边躺着的男子却不是夜狂。昨晚的一切都发生太过突然,让她措手不及之余,却又不禁暗喜。

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一旁的男子身上。千面的容颜十分俊美,睡着的样子与夜狂十分相像,许是昨晚的劳累,让他眉宇间浮着倦意。目光顺着那削尖的下颌往下,划过那白皙修长的脖颈,扫过那性感的锁骨,最终落在他光洁的胸膛上。

想起昨晚的事情,魂鸢的面颊不由一红,微微发烫。她急忙撤开目光,侧身看向窗外。

阳光暖柔,清风拂过,白云悠悠。天际却忽的多了一列人马,吸引了魂鸢的目光。她定睛看去,面色不禁一沉,从床上翻身而起。

许是因为动静太大,吵醒了一旁的千面。

那男子缓缓睁眼,抬手挡住窗口照进的阳光,喃喃,“怎么了?”

魂鸢却已经穿好了衣服,抬手将银发一撩,便道:“我出去一下!”她的话落,便向殿外去了。

而床上的千面也彻底清醒过来,猛的坐起身,将画屏上的衣服一卷,便追了出去。他说过,不会再离开魂鸢了。而今他也有能力跟着她,怎能放她一个人离开。

只是,千面如何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那男子,叫做噬影。

的确,那天际行过的人马,正是由噬影领头。魂鸢猜测夜狂他们的失踪与神界有关系,而今又看见他来到妖界,便料想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千面追上魂鸢时,两人已经离噬影他们不远。

魂鸢却是没打算让他发现似的,只是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也许还能找到夜狂他们。

思及此,魂鸢回眸,看了一眼跟来的千面,沉声道,“你跟在我身后,不要妄动。”于她而言,千面还是与当初一样,那般柔弱。

而千面也是点头,一如从前。只是他们心里都明白,千面已经不是当初的千面了,他可以保护她。

噬影领兵,掠过汴京上空,向魔兽森林的方向而去。而魔兽森林中,不断传出魔兽的吼叫,以及打斗声。魂鸢二人跟着他们进入森林,不由得想起了森林深处的龙潭。她曾与夜狂一起杀死了那龙潭里的黑龙。而也是在那里,她与敖冽重逢了。

听闻龙潭底下有一道通往神界的结界口,而魂鸢下去找过了,什么也没有找到。

而敖冽也说过,他是奉上古大帝之命,在那里看守结界口。而今看来,事有蹊跷。

千面紧跟在魂鸢身后,两人随着噬影等人入了森林,便直奔森林深处而去。

噬影乘着白凤坐骑,一路顺风而驰,行于密林之上。而身后不远处跟随着上千神兵,将打一场恶战。

就在昨日,他将魂鸢放走,大帝将他关入了天牢之中。未料,今晨那男人便亲自到天牢中,将他释放。要他将功抵过,去阻止一件事情发生。

在妖界的魔兽森林之中,有一片龙潭,而潭中的水与地府的黑泉相接,能够直通地府。至于大帝要他做的,便是阻止上古凶神千荒,找到黑泉。

相传几万年前,上古凶神祸乱四界,被女娲制服,将其身体与魂魄分离,镇在两个地方。一个是神界的蓬莱洞,里面镇着上古凶神的恶魂,而他的身体却被放在了地府的黑泉之中。又传闻,千荒的恶魂在五千多年前逃离了神界,一直在寻找机会前往地府黑泉取回身体。而四界之内,能去到地府黑泉的途径只有这魔兽森林深处的龙潭水底。

昨日星辰异变,上古大帝令星君卜卦,便测出了今日将要发生之事。也测出了十几年前,看守龙潭入口的神龙已亡。

而当初杀死神龙的,正是魂鸢与夜狂。

思及此,噬影的眉头便蹙了蹙。这魔兽森林乃是妖界的领地,也正因为此,连神龙十几年前殁了,大帝也不得而知。而且很显然,有人做了手脚,将这事情遮得严实。一遮便是十几年,没让神界发现。

想必,这就是千荒的计策,让魂鸢与夜狂联手,杀死了神龙,为他扫平了前路。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

队伍在龙潭上空停下,白凤盘旋,噬影扬手,示意神兵神将提高警惕。

下方一片宁静,龙潭水面平淡无波,而那潭边的青草被风吹着,摇摇曳曳。

魂鸢与千面藏身于丛林间,两人相视一眼,便向龙潭四周看去。这里十分安静,不像是有人来过。那么噬影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魂鸢不解之时,噬影从天而降,天际凤鸟盘旋,阴影落在水面。那男子扬手,凝聚神力于手,一掌劈去。

白光顿现,惊起潭中水浪,两道水柱冲天,现出潭底。

魂鸢的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到那两道水柱在空转交合打结旋转,形成了一道水门。她从没想过这龙潭的水便是一道门,怪不得她当初潜到水底,却没找到结界口,原来是方法不对。

既然噬影打开了这道门,只能说明这门不是通往神界的结界口,那么,又是通往哪里?

未等魂鸢多想,那两扇水门便开了。然而,门后却站着另一批人马。魂鸢惊得从丛中站起身来,却是万分愕然的看着那门内丰神俊朗的男子。

噬影收手,目光灼灼的看着那门内步出的人。

看样子,他们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大人,这些人,交由我们便可!”另有两道身影从那丰神俊朗的男子身后步出,魂鸢又是一惊,不禁从林中步出。

“阿鸢…”千面唤她,她却似是没听见一般,坦坦荡荡的步了出去。无奈之下,千面跟了上去,他不能让魂鸢一个人去冒险。

“是吗?如若他们二人联手,你们还有把握?”英俊的男人扬唇,一双丹凤眼半眯,却是定定的望着从林中步出的魂鸢。那女子身上穿着素白的裙衫,面容与昔日的女娲十分相像。若非她的发雪白,只怕会更为神似。

男人的话将左右二人的目光拉远,也是看向魂鸢,忽而皆是一愣。

魂鸢亦是看着他们,尤其是在左的白袍男子,让她很是寒心。

噬影这才发现了魂鸢的踪影,也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那男子——千面。

他活过来了,她果真用大帝的玉髓救了他。

“莫非本王错过了什么好戏不成?尊郢,你可否为本王解释一二?”女子的唇角轻扬,她的目光不再看那位于尊郢与敖冽中间的陌生男子,只是将目光锁定尊郢,步子在噬影身侧停下。言下之意,便是要尊郢给她一个解释。

“夜狂去了哪里?而你,为什么与敖冽在一起?”她眯眼,眸光冰冷,似是要将那人冻住。

尊郢不禁拧眉,面上却扬着温润的笑,折扇轻敲手心,回道:“妖王殿下确实回来晚了,不仅错过了好戏,还错过了夜狂殿下。”

“是吗?是你带走了夜狂?”她再次提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杀意泛滥。

即便是尊郢,也忍不住面色一滞。魂鸢从未如此对待过他,但是魂鸢的厉害,他们却是知晓的。那一笑,就仿佛要将他再推进他身后的那道门内,让他永劫不复一般。

“不是他!是我!”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也将尊郢从魂鸢那至寒的眸中解救了出来。

魂鸢的目光移到那陌生的男人身上,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还有他嘴角慈蔼的笑。

“你是?”她拧眉,狐疑的看着那人。

未等那人回话,一旁的噬影便接话了,“他就是上古凶神,千荒!”

千荒——

魂鸢大惊,步子不禁后退,好在噬影与千面双双扶住了她。

“阿鸢,你没事吧!”千面的眼中闪着担忧,半晌才将目光挪到一旁的噬影身上,打量他半晌。

千荒是谁,他不知道,但是能让魂鸢如此震惊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上古凶神…你就是…”魂鸢拧眉,忽的想起了年幼之时,父亲与她讲过的故事。

混沌初期,盘古坐下四大弟子,其二便是上古凶神千荒。却还有一个秘密,那便是千荒与神界之主,上古大帝,实乃血缘兄弟。

这么说来,魂鸢应当唤那人一声“叔叔”?

“你父亲可有告诉你,你与你母亲长得有多相像!”丹凤眼半眯,千荒的目光始终打量着魂鸢,幽幽的笑。

那笑容让魂鸢一阵心慌,莫名忐忑。

她生平从未忌惮过任何人,却不知为何,面对那男人时,心里格外的不安,还生出了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

“既然您出来了,那就请随小神走一遭吧!”一旁的噬影上前一步,挡在了魂鸢身前,阻隔了那人的视线。

魂鸢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安的心渐渐恢复平静,面色也红润了些许。

千面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小心的抚慰,目光却不禁看向那水门内的男人。

那男人听了噬影的话,只是一笑,尔后缓缓从水门内步出,身子轻灵落地,“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如回去告诉他,改日本神必定登门造访。”

“若是如此,那小神便冒犯了!”噬影说着,轻垂的眼帘缓缓抬起,沉着的目光锁定那不远处的男人。他今日来便是为了阻止他魂归原体,只不想,依然晚了。

长枪束起,噬影微微侧目,余光扫向身后的魂鸢,“你们两个赶紧离开这里!”他的声线压低,棱角分明的侧脸格外柔美,看得魂鸢心神一荡。

听噬影的语气,她暗觉有些不妙。毕竟是上古凶神,道行法力必定高出噬影许多,他绝不可能是千荒的对手。

“你为什么来这里?莫非是我父亲让你来的?”她蹙眉,小声问道。

噬影听了,不禁轻笑,余光从她身上收回,喃喃,“你这一声‘父亲’,想必大帝听了会很高兴的。”

魂鸢的面色微变,却是恍若未闻一般,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手臂,“我不会走!”本以为带走夜狂他们的是神界的人,而今看来,与千荒脱不了干系。她不会走,没找到夜狂,她如何能走。

“阿鸢…”一旁的千面想劝阻,却被那女子一记眼神遏止了。

那男子轻轻叹气,尔后深沉的道,“那我与你一起留下!”

两人的目光交汇,引得噬影复杂的一望,尔后未等魂鸢再说什么。噬影已经一掠而起,手中长枪挥舞,向着那负手而立的俊美男人刺去。一时间,一千神兵神将俯冲下来,而那水门之内的两人亦是一跃而下。

龙潭内喧声四起,刀剑之声顿响,硝烟弥漫,而神光乍现。魂鸢与千面亦是不能避免。那女子一跃而起,手中银鞭挥出,便与噬影并肩对敌。千荒的故事她听过不少,只道他是四界之内彻头彻尾的恶神,如今他重生,必定卷土而来。天下苍生将再次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四界又将不得安宁。若是今日能在此了解了他,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此念头在魂鸢心尖落定,她的动作便更为迅捷。强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安,狠厉出招,招招逼向那人要害,与噬影配合得十分默契。

而千面则是领着一帮神兵与尊郢、敖冽相抗,他的出现已然叫那二人大惊,更何况,他现在身负神力。

三道身影在天地之间闪烁,忽而落在龙潭水面,忽而飞身入云站在云端之上。魂鸢出手越快,越靠近千荒,心便越加不安。并非因为外界的原因,而是打心底里对千荒有一种畏惧感。那种畏惧感,总让她不能痛快下手。

噬影百般护她,然千荒却是招招向着魂鸢而来。他眼中始终闪着柔和的光芒,那神情就像是凝望自己珍爱的女子。魂鸢知道,他定然是将她看做了上古大神女娲。当初女娲能将他打败封印,而今魂鸢却不能。她,到底不如她母亲。

劲风拂来,那个男人就像是见不得她片刻清闲似的,绕过噬影便向她一掌劈了过来。魂鸢提气掠起,怎知那人却比她更快,亦是跃起,俯身一掌劈来。

刹那间,天地黯然失色,而那掌风捎着浓烈的杀气,侵蚀她每一寸肌肤。

“阿鸢!”

“阿鸢!”

两道男音异口同声,两道身影亦是齐齐向魂鸢的方向掠去。一切发生的太快,余下那些人尚未回过神来。

掌风扑面,一道冲力将魂鸢撞开,她的身体如一叶浮萍,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尔后一声凄厉的喊声响起,渐渐顺着龙潭的水扩散开去。那声音魂鸢再熟悉不过,只是,那声音太过凄厉,她不敢回头去看。

眼前是一片银白的铠甲,噬影的怀抱让人踏实,却是让她克制不住的颤抖。

而噬影也是愣住了,目光呆滞的看着那方屹立的男子,而方才替魂鸢挨了那一掌的千面,却是不见了,就好像被那人一掌劈散了一般。

噬影回神,只因那屹立的男子又提步向他们走来。揽着魂鸢的手不禁紧了紧,收起了方才的震惊,他揽着那人慢慢后退。而周遭的将士也很配合的聚拢过来,将他们二人挡在身后。噬影当即带着魂鸢跃起身,长空凤鸣,那两道白影落在凤背上,白凤机敏的掉头,便落荒而逃。

的确是落荒而逃,因为差距太大,根本不是千荒的对手,所以必须逃跑。

而魂鸢,也终于睁开了双眼,回过头去。那龙潭的光景远去,清风拂过,却是再也没见到千面的身影。

唇瓣轻启,她半张着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千面怎么了?明明昨晚还揽着她的男子,而今…却是连尸骨都未留下吗?

风卷起她的银发,白凤穿进云层,噬影揽着她的纤腰,目光警惕的打量四周,似是担心千荒会追上来。直到白凤穿过了结界口,进入了神界的领域。

噬影才垂眸,看向怀里的女子,只见她的面颊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一片,而他却不知。

魂鸢的双目里水光摇曳,无尽的哀伤席卷,看得噬影为之心疼。他抬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而魂鸢,只是愣愣的站着,呆若木鸡。眼泪似是断了线的珠帘,不断涌出,似乎悲伤倾泻不尽。

“阿鸢…”他柔声的唤她,声音有些沙哑,语气里满是愧疚。

让她遇上这样的事情,他很抱歉;让她再次失去了千面,他很抱歉;无力让她停止流泪,他也很抱歉。只是抱歉,挽回不了什么。千面再次死在千荒的掌下,尸骨无存,这是事实。而今他只能将魂鸢带到上古大帝面前,求他帮帮忙。

——

白凤在明阳神殿外停下,噬影揽着魂鸢跃下,便急速的向着神殿内步去。自始至终,魂鸢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她就像是木偶,任由噬影牵着,步进了神殿。

而那位于高座上的男人,似是早已料到他们到来似的。一眼望见失神的魂鸢,便道:“他终究是回来了!”

噬影与魂鸢顿住脚,那男子松开了她,抱拳向上古大帝见礼,回道:“是小神失职,未来得及阻止那件事发生,还请大帝责罚!”

“那么,你为何将她带回来了?”大帝的双目看向一旁的魂鸢,眉头微蹙。

噬影微愣,狐疑一阵,方道:“千荒想要杀了魂鸢上神,所以小神…”

“是吗?杀了她?”那男子从龙椅上起身,迈下玉阶,缓步向魂鸢步去,“她没死,死的却是千面是吗?”他的声音略沉,似是在惋惜。

听得噬影又是一愣,他不明白,明明魂鸢才是上古大帝的女儿,为何总觉得,上古大帝却更关心千面似的。

“大帝,魂鸢上神到底是您的女儿!”噬影的语调不禁高昂,惊醒了一旁陷入悲伤的魂鸢。那女子缓缓抬目,对上眼前男子的沉沉冷漠的双目,心里又是一颤,眉头不禁蹙起。

“几千年前我就说过,我没有她这样的女儿!”冰冷的字眼从他嘴中再次吐出,一字一句似是纤细的银针一般,扎着她的心。

而魂鸢不禁后退了两步,目光微颤的看着那男人,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做错了什么,这么招他讨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在五千多年前能够下狠心对她处以陨落之刑。

那男人没再说话,只是那双沉着的眼里闪过一抹流光,尔后一切都如尘埃落定,再次掩面。身为上古大帝,他也有不能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便是关于魂鸢的。

最终,他只问了一句,“你想要为千面报仇吗?”那声音低沉,语气冷漠,就像魂鸢与他毫无关系,他们之间只需要做一场交易罢了。

魂鸢听了微愣,半晌才扬唇,冷冷的笑,“当然想!”不仅是千面,她还要找到夜狂,她要杀了那个叫千荒的男人。

“好!”上古大帝回身,迈步回到玉阶上,继而转身,定定的看向魂鸢,“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允你恢复神职!”

那一句,允你恢复神职——

在整个明阳神殿荡开,余音不绝,魂鸢心里的震撼也久久不衰。他说…恢复她的神职…

几千年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恢复神职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法。而且她与那个男人之间还有解不开的结。

真是没想到…

魂鸢不禁失笑,笑声逐渐荡开,引得一旁的噬影狐疑。

那稳坐在龙椅上的男子却是凝眸看着她,在她笑声渐渐小去之后,才道:“想要恢复神职,便要经历常人所不能经历的痛苦,与你当初陨落之时历经的痛苦一样,你,还愿意吗?”

魂鸢的笑意止了,当初那种疼痛,她终身难忘。如今要让她再尝试一次,魂鸢苦笑,却是无可奈何。恢复神职于她而言代表着将恢复另一半神力,代表着她将有能力打败千荒,为千面报仇,救出夜狂他们。为此,她愿意,愿意再尝试一次那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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