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1/1）

“那那个孩子？”无忧心下已知道了答案，可仍是不愿相信，想着只要燕帝说那孩子还活着，自己便愿意相信。可燕帝沉吟片刻，还是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被我杀了。”燕帝说罢，便又饮起酒来。无忧只觉得全身无力，几乎要瘫倒在地。她虽知道燕帝有一定要杀那孩子的理由，可还是无法接受他杀了那孩子的事实。也许长公主也是这样吧，明知那孩子被送出宫去必死无疑，却也无法因此责备燕帝，便只能做个疯子了，至少这样就不会一直清醒地活在痛苦之中。

“如今的你，大仇得报，后患已除，为何不能好好做个贤君，要各处搜罗美女呢？”无忧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知道燕帝并非昏庸好色之徒，虽然为了登上皇位不择手段，可如今想得到了都得到了，为什么还做出这样的事呢？

燕帝听了，苦笑一下，说道：“我曾经也以为就像姐姐说得那样，只要我大仇得报，便能洗去过往的屈辱。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这屈辱如同烙印一般烙在我的身上，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不知我忘不掉，世人也忘不掉。他们在我面前，是规规矩矩的臣民，可在心里，他们仍然觉得我是一个委身于仇人的男宠，永远都不会发自内心地尊重我。我每每想到这里，变会痛苦不堪。我在全国各处都安插了奸细，暗中监听人们的一举一动，又鼓励告密，让人们互相揭发。可即使是这样，我的不安却并未减轻。我大张旗鼓地搜罗美女，也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是男宠。可如今看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个烙印会永远跟随着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燕帝说罢，颓然坐在椅子上，面前垂下了一缕发丝，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助。

无忧很想说些什么，可语言此时显得是那样苍白无力。她思来想去，只是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放在燕帝面前，说道：“这里面有一颗泪珠，融在酒里便是忘忧酒了。”说罢便也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燕帝将那荷包握在手里，轻声说道：“我明日便下旨放宫中的女子回去。”无忧看着他低垂的眼睑，心下不忍，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往事已矣，不管你愿意与否，它们都会成为你的一部分。可未来是取决于现在的你的，若是你沉湎于往事，只会一直活在痛苦里。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了，不管你是否愿意，身上担着的还有一国的百姓，若是任由自己的疑心发展下去，最后被毁掉的不只你自己，还有无数无辜之人的生活。”无忧说罢，燕帝缓缓地抬起了头，无力地笑了笑，说道：“是啊，我既做了皇帝，也要有个皇帝的样子才是。多谢。”

“不必，以后的日子，你还有你姐姐，虽然你没发现，可还是有爱你的人。人生很长，你还有机会遇到更多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我希望你能走出过去，拥有快乐。”无忧说着，轻轻拍了拍燕帝的后背。燕帝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从宫中传出了加急到各处的旨意，各处的撷芳所都被裁撤，宫中的女子也听任自己的意愿赐金放还。虽是残冬时节，可寒冷的燕国似乎人人都体会到了暖意。燕帝的嫔妃大多迫不及待地出宫了，只有陈美人留了下来。燕帝看着这个自己从前甚少注意的女子，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

长公主醒来的时候发现燕帝和无忧站在自己的床前，有些欢喜又有些疑惑地由着他们张罗了满满一桌的早饭，三人吃罢了饭，燕帝递给长公主一杯酒，神色复杂地说道：“姐姐，喝了这杯酒，你就再也不会痛苦了。”“有你和无忧陪着我，我怎么会痛苦呢？”长公主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笑着接过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姐姐，对不起。”燕帝看着长公主，声音颤抖着说道，眼角落下泪来。

长公主先是皱了皱眉，可没过多久便微眯着双眼看着燕帝问道：“你是谁？”“我是你的弟弟，你别怕，我会永远保护你的。”燕帝说着轻轻地抱住了长公主，长公主虽仍有些疑惑，可不知为何扬起嘴角笑了。无忧见了这一幕，悄悄地出了门，曦未早已被人带到了门外，见了无忧，便立刻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焦急地问起了各种问题。无忧笑着晃了晃她的手，说道：“等我们回去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吧。”说罢，二人便回到了酒肆。

多日未归，酒肆大堂的桌面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无忧见了，一扬手，整个酒肆便又干净如初了。曦未见状，便进了厨房，打算做些饭菜。无忧起先拦着她，说直接变了来就是。可曦未非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无忧便随她去了。曦未在厨房做饭的功夫，无忧便坐大堂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发现有个少年坐在对面茶馆里不住地看着自己，发现自己看到了他之后便立刻起身欲走。无忧觉得蹊跷，便出门拦住了那少年。

“你盯着我做什么？”无忧问道。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一脸憨厚，看上去倒不像个坏人。见了无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轻声说道：“我是五皇子身边的小厮，姑娘你这酒肆许久未开，殿下有些担心，自己又不好每天过来看着，便吩咐我过来，若是看到姑娘回来了便回去通报。”“即使这样，现在也到了吃饭的时辰，你便进来与我们一同吃了饭再进宫吧。”无忧说道。那少年却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姑娘的美意，我还是赶紧进宫去吧，殿下吩咐了，一见到姑娘回来了便要立刻回宫通报的。”少年说罢，便离开了。无忧站在原地，不自觉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