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3)(1/2)
农工们歇晌了,拾完最后一趟粪的方旭背着背篓往回走,老远就听见场部广播喇叭里播放的时代之音《社会主义好》,更有《大海航行靠舵手》响彻云霄。时光已经走到了一九六八年的春天,荒滩上的沙枣林里,黄色的花儿开了,馥香扑鼻,顺手折几枝,回去插在门顶或玻璃瓶子里,屋里屋外香气浓郁。
晚上吃过饭,不管是农工还是“犯了错”的人,一律集中到仓库里进行政治学习,要么虔诚地拜读最高指示,要么学习两报一刊社论和大批判文章。有人不小心放一个屁,惹来女人们一阵放肆的浪骂。
夜浓烈的时候,墩墩滩沉静的没了声息,隐隐传来一阵唱腔,一片静谧里,有耐不住寂寞的人,暗夜里偷偷唱起了久负盛名的秦腔《赤桑镇》,一段包拯唱的情真意切:
嫂娘,嫂娘呀!
忙把嫂娘叫几声,
清早跪到日过午,
跪得文正两腿痛。
包拯铡了坐官不久、贪污金银财宝的侄儿包勉。老嫂吴俊经是包勉的生母,又是包拯幼年的养育人。她得知儿子丧生之讯,来到赤桑镇责问,包拯向嫂娘跪地赔情,吴俊经仍盛怒难息。古时候尚且有黑脸包公,这新社会朗朗乾坤下,黑白颠倒,法律被践踏,群众专政代替了法制。没人敢仗义执言,弄不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叫你万劫不复。
犯了错的人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早了晚了都不允许。一声铃响,穿衣出屋,第一件事情就是绕着院子跑步。监管人员站在院子正中,发号施令。在生活上,平时能吃点盐水拌黄瓜,清水煮青菜之类已经不错了,大多的时候都是洋芋、萝卜,偶尔会有大白菜。不止是牛鬼蛇神是这样,整个农场乃至大窑山进入淡季都缺少新鲜蔬菜,这些菜将陪伴所有的人度过漫漫长冬。肚子里没多少油水,那些整天剧烈的劳动者只能同窝头拼命。
他们给方旭规定了定额,拾粪完不成还要上纲上线。每天他天不亮就出门,一直到晚上才勉强交了差。有一天,方旭在场部背后的洼地里发现了一堆牛粪,刚开始他还有些纳闷,心想,这里除了孤独的农场附近并没有农庄呀,是谁和他一样也捡拾大粪呢?忽然间他明白了,这是有好心人在偷偷帮自己呀!霎时,他感动心里暖融融地,望望四周,除了游走的野风,空荡荡并无他人。之后天天如此。方旭想知道那背后帮自己的人是谁,但那人往往都是半夜进行,而夜晚方旭是没有任何自由的,连农场住宿地的大门半步都跨不出去。
在“五七农场”,方旭和其他“犯错”的人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写检讨。常有人看见,他在自己的床铺边埋头写字,可是老写不好,因为他的思想总跟不上,检讨老是上不了纲和线,经常遭到喝斥。
平日的时候,一条黑色的大公狗,成了方旭拾粪路上唯一的伙伴。这狗原本是翟而忻从小喂养的,在翟而忻也被打倒,被押回大窑山办了学习班后,这狗成了没人看护的野狗,四处流浪,之后便跟了方旭。
有一天,这黑狗嗅出了土坎下异样的气味,奔过去冲着下面直吠叫,不明就里的父亲也随之赶过去,展现在父亲眼底的竟然是一对偷情的男女。那男的就是造反夺了场长位置的郑志文,那女的竟然是翟而忻的妻子陈爱玲。她当年揭发自己的丈夫,原本是想帮他过关的,没想到最终害了他。出于愧疚,她陪伴翟尔忻来到农场,当了会计。她之所以和郑志文媾和在一起,也是出于帮丈夫尽早脱离学习班,在他的淫威下被迫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
陈爱玲有一种让男人第一眼见到她,就爱得不顾体面地马上要给她下跪称臣的魅力。郑志文就是被这个有知识的女人清纯无比的美所击倒,这也就是他在运到到来后发狠整治翟尔忻的缘由。他欣赏着她阿挪多姿的背影,贪婪的呼吸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芬芳。那香气分明是从她衣衫的领口里飘陈来的,出了汗的脸颊一片潮红,令他忍俊不住,多么想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从此不再撒手。当最终把翟尔忻弄走,去了大窑山办了学习班,张爱玲几近崩溃。把日思夜想的人儿搂在了怀里,郑志文连毛孔都得意欢笑。
荒野之地里,方旭目睹了丑事,扭头就走,他的脸气得都发青了,因气愤,他走路的步子甚至都有些颠踬。那对狗男女并没有看到拾粪的方旭,但黑狗的吠叫惊动了他们,张爱玲羞愧地用力把郑志文从自己的身上推了下来。
黑狗不甘地还站在土坎上狂叫,方旭扭头拍了拍掌,黑狗这才跑了过来。同时他知道,黑狗的命运悬了。回到场部,正好有拉物质的汽车要走,方旭当即把黑狗托那司机送了人。谁知数日后,黑狗竟然又回来了,哪怕打它,它也不走,摇尾乞求,眼泪汪汪。
方旭的心碎了。
果不然,没几天,黑狗彻底失踪了。
满场院都飘忽着一种久久难以散却的肉香气味,杀狗的人一边吃一边感觉身子发热,膨胀,还没等吃完狗肉,就迫不及待去了那个女人家。
方旭发现他们的龌龊之事原本做好了挨整的准备,可过了些许时日并没受到郑志文的迫害,偶尔见了,郑志文竟像什么事没有一样还冲他友好地打招呼,这让方旭奇了怪。其实不明就里的方旭永远不可能知道,能风平浪静过去,源于陈爱玲的说情,她郑重告诉郑志文在此事上绝不允许迫害方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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