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鬼火焚衣(2/2)
朱颜回想须臾,沉吟道:“确实如此。如今悬案迟迟未决,太皇太后天天派人来询问,本宫再无作为可真说不过去了。罢了,索性便极端些吧!圆月,你负责看顾小桂子,宫棠负责看顾小运子,继续断粮,每日给他们闻一次肉香味儿,要最香的那种。”
“是,奴才遵命。”
“每日给一碗水,切记,不要真的饿死了。”
朱颜话音方落,安德三急急来报,“皇后主子,大阿哥又不好了,昨儿夜间发大热,碰巧慧妃胎动不安,当值的李太医和张太医恐慧妃足月胎儿出了差池,都守在钟粹宫了,荣嫔怕惊扰到您就没向您禀报,一个人在阿哥所守着大阿哥就这么折腾了一夜,所幸今早大热退了也就没声张,谁曾想这会子又滚烫起来了……”
朱颜早已接过圆月呈上的斗篷一面系上一面往外走去,“荣嫔可真是沉得住气!若是大阿哥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还怎么撑得下去。这都一个上午了,太医过去了没?”
安德三手臂托着朱颜的手心,追随在后,“张太医早已过去了,只留了李太医在照看慧妃,虽说不合规矩,但是情急之下也只能如此了,这也是慧妃的意思。”
朱颜皱眉道:“慧妃还好么?”
安德三回道:“应是近日即将临盆,胎动得厉害,没听太医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朱颜颔首,想了想,急忙吩咐道:“小信子,赶紧宣孙太医前往阿哥所,大阿哥的病不可忽视!”一直紧随在后的小信子忙不迭领命而去。
出了坤宁门,早已有步辇静候,朱颜上了步辇匆匆起驾,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事情,“昨儿晚上的紫色斗篷,你可看出什么异样了?”
安德三怔了怔,不答反道:“这几晚外头只要一有动静主子就往外赶,也不顾着点儿自己的凤体,没得回头坏人没抓着您先给累倒了。”
朱颜揉揉太阳穴,微笑道:“身在高位,自然是万般劳心,我还受得住,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两夜你在见着那些飘荡在空中的紫色斗篷之后也不慌张害怕了,想着你胆子素来也不算大,怎么见着‘鬼’也不怕了呢?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安德三挠挠头,干干笑了笑:“主子您说那玩意儿不是鬼,奴才就相信那不是鬼,既然不是鬼,那奴才还怕它做什么?”
朱颜闻言失笑:“听听,有人又在这表愚忠了。说吧,你都查到什么?”
安德三满脸赔笑:“果然事事瞒不过咱们聪慧的好主子。”下一瞬忽然正了面色,贴近朱颜,低声道,“奴才照主子的吩咐一直留意环佩的一举一动,确实没人见过她将颜贵人的衣物拿去烧掉。如此说来,这几夜出现的紫色一口钟都有可能还是那日咱们见着的颜贵人衣物,环佩实在可疑,主子可要将她……”
朱颜摇头,低声道:“现在动她,必会前功尽弃。且等等,等时候一到,收网捕鱼!”
玄烨到坤宁宫的时候,又是深夜了。却见皇后寝殿之中宫灯不灭,他一人静静站在院中看,朱窗的明纸上映着一抹纤细单薄的侧影,时而立时而坐,显然是被烦心事搅得坐立难安。
玄烨皱起双眉,到廊下压低声音吩咐圆月:“给你们主子备一盅安神汤来。”
棉帘子掀起,里屋顿有暖意袭来,玄烨内心也随之暖和起来,却见朱颜穿的极为单薄,眉头又不自觉皱起。
“数九寒天的,你穿这么少是想染病吗?”
朱颜回神,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丝浅笑:“皇上万圣金安。寝殿中又有地龙又有暖炉,一点儿也不冷。倒是你,近来总是忙到这么晚,外头夜深更冷,有没有被冻坏?”
玄烨伸手在暖炉上烤了烤,面容掩不住的疲惫:“有你在,再冷也不冷了。”
朱颜望着着玄烨毫不掩饰的倦容,心中除却心疼亦觉得暖暖的,想想这前世今生,能够带给他内心温暖安定的就只有林夕夕和玄烨了吧,只是不知道已经失去林夕夕那份温暖,玄烨的又能维持多久?
“来,过来坐下,炕上暖和。”
玄烨笑着走过去,解开手上玄色镶明黄龙纹披风披上朱颜的肩膀,又细心系好了绸带,往炕上坐去,一面牵过朱颜的手,一面柔声道:“看你每日都这般憔悴,鬼火一事只怕很难查吧?”
朱颜眸色黯淡:“我虽心中雪亮,但此事的确棘手得很。这几日夜夜都有紫衣在空中飘荡,衣物一旦落入莲池之中必定为‘鬼火’焚烧,发出凄厉怪叫,我虽肯定是人为作祟,却迟迟想不透个中玄机。”
玄烨习惯性皱起眉头,道:“我不是命明珠随时进宫助你破案么?怎么,他那么聪明能干的家伙难不成还帮不到你什么忙?”
朱颜莞尔:“有大人在固然是好的。只是这两桩案子并非短时间就能查清的,自然是要多费些心神,若是能查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和正义再怎么难都是值得的,怕就怕……”
玄烨轻轻拍着朱颜的手,安慰道:“莫怕,今次我答应你不再给你施加任何压力,你尽管放手去查吧,倘若查明此次的确是那毒妇所为,这桩桩件件的罪恶也够她死个千百回了,刚死了一个,不久之后又会有一个进宫,新人换旧人这样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噼啪作响,遏必隆虽看重昭妃,但无奈她多年未有所出,想必老头儿也是等不及了,若来日我将新人扶上高位,昭妃这颗棋子便可有可无。如何权衡前朝后宫我心中有数,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无需多虑了。”
玄烨一番话已是十足挑明了说,朱颜内心已是了如明镜,当下心中一喜,起身一福,促狭道:“多谢皇上,皇上实乃千古明君也!”
玄烨一愣,大笑出声,手稍一用力将娇小身躯带入怀中,“只要朕的皇后喜欢,朕当倾尽所能竭尽所有。”
朱颜不安地挪动着身子,一阵阵的龙涎香钻进鼻子,如游蛇般往心间钻来钻去,“你每日都在乾清宫忙到此时,是前朝出了什么事儿么?”
玄烨好笑地盯着朱颜烧红的脸蛋,半晌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今年冬天各地连降大雪,湖北大冶、河南开封、江西南昌等地冻饿死者甚众,此等天灾最是叫我头疼,就是命各地方官员开仓赈灾亦是救饿不救寒,冻死者仍是多不甚数。”
朱颜叹息,道:“可我们却能在这暖和的地方衣食无忧。各地方官员除却开仓放粮可还有派赠棉衣棉被?”
玄烨苦笑道:“百姓过多,物资总有欠缺的时候,再加上某些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拨下的赈灾银两都不知有几成是真正用在赈灾之上的。”
朱颜道:“为何不在每个有灾情的省份都各派一名钦差?如此一来,有钦差监督,方能起到上行下效的作用,各地方官员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中饱私囊,若还有阳奉阴违者则严惩不贷,以儆效尤,看还有谁敢视百姓生死于不顾!正好也可借此机会治一治那些个腐败之流,以正朝纲。虽说如此一来势必给朝廷再度增添了负担,可是人命关天,一切应以赈灾为先,却也不失为一个方法。皇上以为呢?”
玄烨正听得入神,帝后之间此时宛若一对寻常夫妻商讨家中之事,全无半点君臣之分。朱颜也浑然忘记“后宫不得干政”的大忌讳,兀自接着娓娓道来:“朝廷固然要赈灾,然而遇此灾情,地方的赋税才是灾民莫大的负担。本已颗粒无收,性命堪忧,再无能力赋税,实则减免灾赋方能解实质上的燃眉之急,于灾后地方的休养生息亦是大大裨益。”
玄烨看着朱颜的目光多了一份欣赏和惊喜:“没想到芳儿还是个治世之才,一点儿也不比前朝那些个臣子逊色!实则朕早已下令免除受灾地方灾赋有差,皇后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朱颜接过圆月呈上的安神汤摸了摸盅边温度,递给了玄烨,微笑道:“皇上又取笑我了。皇上治国有道,心中必定早有良策,我不过班门弄斧几句,你别怪罪我涉政才好。”
玄烨哈哈笑道:“你虽为皇后,却也是朕的妻子。朕为帝王,国事家事本也分不开,你身为妻子与自己个儿的夫君畅谈所思所想,为朕分忧,又有何妨?
朱颜这才安然轻笑:“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前朝后宫理应同心同德,我明日便下旨六宫,从坤宁宫开始,各宫节制每月开支,一应不许铺张浪费,将省下的银钱上交给户部以做济民之用,再命各嫔妃将平日不用的衣物棉被集中一处,再命内务府添置一些新做的,也做赠民之用。此举虽为绵薄之力,却也能略尽六宫心意。”
玄烨含笑将汤盅凑到朱颜嘴边,眼眸似水:“是你的心意。”
朱颜双手去接汤盅,却听玄烨又说道:“朕喂你喝,这是皇命。”语中满是宠溺。
朱颜抬头瞪圆了眼,没好气道:“是是是,皇命不可违。”只得又好气又好笑地啄了一口,便偏过头去,不愿再喝了。
玄烨不依不饶,又把汤盅凑在朱颜嘴边,板起脸道:“全都喝了。”
朱颜索性起身,前脚才迈出突然被拉进了一个厚实温暖的怀里,安神汤的味道随之扑进鼻子。
“怎么,你想违抗皇命?”玄烨的话语已满是戏谑,“或者,你是想让朕换一种方法喂你?”
朱颜还未反应过来,一张沾着安神汤汤汁的嘴巴已经吻了下来……刹那间,一股汤汁独有的香辛味儿充斥了整个嗅觉、味觉。温热的汤水顺着唇齿流入喉间……
朱颜猝不及防呛了几声,涨红了脸,猛地一把推开玄烨,却忽然听到玄烨温柔而急促的轻笑以及汤盅掉落在地碎裂成花的声音。稍一失神之间,人已被打横抱起,往寝榻方向大步而去。
将朱颜轻放榻上,低头见他怔怔看着自己,已不再像往日般抗拒挣扎,玄烨征寻的目光满是温情笑意,一瞬又变得深邃灼热,伸手去解朱颜颈上盘扣。
突然,朱窗明纸上清晰映出一抹高大的黑影,黑影的左肩上浮现着一只诡异的人面鸟身影。黑影一双嗜血红眸似乎能够穿破明纸直刺朱颜心魂深处。
意料之中,一股极其阴寒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四周围的温度仿佛降至零下几十度,冰冻了玄烨所有的动作。
黑影倏然消失在明纸上,在一个眨眼间,幽夜已经现身寝榻边,充满煞气的蓝眸隐隐有红光闪现,阴森森怒视着玄烨,转而睨着朱颜,轻启魅惑红唇:“这回你自己做选择。”
朱颜知道他所说的“选择”指的是什么,心中突然狂跳,不再看玄烨一眼,逃也似地下了榻,还未跑出两步,还是咬了咬唇回去调整了玄烨的姿势,为他盖好锦被才悄悄往后退,身子才一转向幽夜,突然脚底一空,下一瞬人已在重重宫檐之间迎风飞掠,忽起忽落,衣袂翻飞。
二人所到之处,鸦群惊飞,人面鸟追随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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