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谋者多虑(1/2)
解忧踏入华清宫,特意挑了晨曦。
云卷闲意,艳阳初媚。
华清宫确实冷清,只偶见几个打扫内侍,那些个内侍婢女见了她不敢瞩目,纷纷避让,一个受宠的嫔妃得夏王口谕入内探视,摊的还是禁足的王后,大底要做什么,谁不是心底门清呢,没人会凑上去触霉头。
她进入內殿之中,左右巡望,她记得曾经第一次来这时,婢女领路簇拥,陈王后不仅给她弹了一首雅曲,又言语臻臻告诫了她一句话:夏王宫,不存在恩宠。
殿中,放着一把琴,解忧行过去,正弯腰要去摸,身后传出冷冷清清的声音。
“你来这做什么?”
解忧回首撇望,内阁珠帘之中,一抹人影风姿绰约,浮现在轻纱上,又如傲然挺立的壁画。她来的出人意料,无人通报,陈王后的语气自是不太好。
“怎么,是想来炫耀你的恩宠?”陈王后冷冷意嗤声:“可笑。”似想到什么,嗓音微婉转,又低音道了一遍:“可笑啊。”
“我与王后你相交不深,我实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屡次争对我。”解忧抿唇敛眸。
陈悯知道:“明知故问。”
“你想置我于死地也就罢了,我这人大量,不消与你这种人一般见识。”解忧死死盯着帘中人:“可你,为什么要害我的丈夫?”
“你丈夫?你丈夫是谁?”陈悯知疑惑,想起那些谣言蜚语,她曾承认入宫前嫁过人,她所言的丈夫,自己自然不认识。
“我为宫妃,我丈夫是当今王上。”
“他是你丈夫?”听及此,帘纱中的人影侧了身子,冷声嗤嗤:“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如此称呼他,只有我,才是他的原配正妻,是他的王后,我永远,都会压你一头,你别妄想越位。”
解忧放声一笑,又摇了摇首。
陈悯知冷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啊。”解忧丝毫不避讳什么:“什么王后正妻,又不是什么心肝宝贝,我有什么可争的。”继而,柔软了嗓音,深情款款道:“只要他一心一意待我,我已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这回,轮到陈悯知笑了一声。
解忧道:“你又笑什么?”
“我笑你可悲啊。”陈悯知撇了一眼过去,摸着自己滑嫩的手掌心,其中数道勒痕早已抹去,不留痕迹了,她叹气:“你剖心剖肺真心实意,他却欺你至此,我实是替你可悲,这一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欢喜的?”
“你一言两语,休想挑拨,无论他如何欺我,我只信,他一定是为了我好。”解忧长眉轻佻,话锋一转:“倒是你,害我之时,也完全不顾他性命,你真如此恨极了他?”
“我恨不恨他,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可如若你要害他,我无论如何也会阻止。”解忧盯着那珠帘人影。
陈悯知微微一颤,随后又嗤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解忧幽然抬眸道:“那我,就让你明白!”说着,左手腕一抬,腕部弩箭射出,直逼帘中那条人影,陈悯知意外至极,惊险避过,不及回神,解忧破帘而入,右手腕中机扩一开,一柄轻软短剑滑出,向陈悯知脖颈间划过去。
陈悯知再次避开,心知她下手如此狠绝,这绝不是逢场作戏:“你敢杀我?”
“为了他,我什么都会做!”言语一出,解忧怒放冷光,再次出手,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陈悯知手无寸铁,几个轮回下来,已处下风。
陈悯知咬牙切齿,扶着自己右肩,若不是自己受了伤,凭关玲珑这种无丝毫内力的人,这区区几招怎能奈何她,而关玲珑却好似偏知道她这里受伤,只攻她这一处,关玲珑的剑法招式中,竟然深藏夏家绝学,又快又急,她根本无法招架,不到一会儿便逼到角落。
软剑,抵在陈悯知脖颈寸边处。
解忧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因禁足,早已无往日的华贵雍容,也无钗揺装饰,只着素纱,长发披肩,又见其捂着右肩处,似忍受着什么痛楚,片刻间,这女人已面色煞白。
心底便有了结论,月圆佳节,禁宫东厢,华阳地道,果然是陈悯知。那夜,她当然不是随意去天一阁看书,由于衣裳显眼,她只能打晕在河畔放灯的落单婢女,换了普通衣裙后,直奔禁宫东厢!
可是,没有人。
整个禁宫都没有人了。
只怕,南宫祤也颇留心计,对她不大放心,早已把夏晟王转移了地方。她空跑一场,也在意料之中,却在这时,另有两名黑衣人也来了这个地方,那两人搜寻一番,没有找到什么,起了争执,一名黑衣人说:“我家公子如此信任你,你却何苦这么骗他。”
另一名黑衣人辩驳道:“夏晟王此前确实被关押在禁宫。”
“近日,公子几番遇险,幸得高人相助,但那高人定要公子寻得金铉琴丝,还望姑娘交出琴丝,能让婢子回去复命。”
另一名黑衣人道:“我没有,又如何交?”
“你怎会没有?连公子送你的琴丝都不肯交出来,难道你非要看着公子死于非命吗?”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你——公子待你情深,你却只顾自己,如此冷血。”那黑衣人哼气一声,运功消失无影,而留下的另一黑衣人在原地驻足了良久,而后不知想了什么,朝一个方向离去。
解忧自然跟上,眼瞅着那人入了华阳宫,摸开地道,下去之前定住片刻,好似下了一番冒险的决心,直到出来时,手握右肩,鲜血直流,窜离了去。
陈悯知紧咬着牙,直视她,见她红衣狂怒,面带狠绝,却执剑不前,讥讽道:“怎么不动手?你不敢了么?”
解忧不答,看着陈悯知的双手,干净滑嫩,没有什么伤痕,她只是在想,如若陈悯知擅使丝线,方才那种危机关头,不可能还不放出绝招来。如若陈悯知不擅丝线,杀了人,可其双手,却无半点痕迹?
从月圆那夜两名黑衣人的对话中,南宫颢确实将琴丝送给了陈悯知,说明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可为什么陈悯知会一直咬定并无金铉琴丝?
行凶目的,她一直没有头绪,难道行凶之人她猜错了吗?那会是哪里错了呢?难道,陈悯知把琴丝给了别人?会是谁?
思绪微乱,她有疑惑,却只能暗自猜测,在这夏朝,她不能有丁点的走错方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什么,为隐藏真实目的不露痕迹,连与面前这个可疑人对质都要找个缘由。
在解忧凝神思考之际,陈悯知忽然抓着软剑,刺向了她自己右肩,顿时鲜血渗出,刺入得深不深,只有陈悯知她自己知道了。
想借此掩盖她闯地道受的伤?
解忧微微敛眉,并不打算揭穿,抽出手中软剑,自己今日种种试探,却一无所获,忽的令她心火颇起,软剑一挥,陈悯知旁边的柱子,多了数道划痕。
“是啊,你是他的妻子,我怎么敢呢。”解忧走过去,在陈悯知耳边轻语,将声音压的很低,生怕被人听见似的:“你与你那情郎的事,我从未对他说过分毫,今日,我是来警告你,若你继续与你那情郎私会,做出对不住他的事,我想,我一定会杀了你,护他声誉!”
听及情郎二字,又见她用这种阴阳语气,把着自己最痛恨之处的命门,仿若她知道了一件天大的丑事,却偏偏藏着不说,明里暗里必定是讥笑不已,陈悯知心性一激,恨不得现在就提剑杀了她,一把推开她,已是大怒:“关玲珑,你少胡言乱语!”
解忧出言讥讽:“你肯做,就不肯认么?”
许是这个做字终于激怒了人,陈悯知忍无可忍,忽又哈哈大笑:“我原先羡慕你,如今却觉得,你比我更可怜,可怜极了,为一个薄情的男人,你竟痴情至此。”
望着这个几欲疯狂的女子,解忧收住软剑,忍不住要再激上一番:“阿祤待我真心,他不是你所说的这种人。”
陈悯知听着她如此爱称,几近受狂,盯住她身影,忽然就道:“你不想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解忧顿了顿,方才心里还万般复杂,如若凶手不是陈悯知,此事将会再无头绪,却没料,陈悯知竟自己提出来,她缓缓撇过头,看向陈悯知的眼神多了数分冷意,言外有意:“你知道什么?”
陈悯知说道:“你那师父是奴桑贼子,又是南庭王妃的兄长,他一死,谁最得利?”
解忧神色复杂,论行凶之人,显然面前这女人嫌疑最大,可若从行凶动机来讲,陈悯知确实与公玉鄂拖无丝毫过节,这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而尽管公玉鄂拖与南宫颢偶有两次交手,却也不至于让南宫颢痛恨到布局杀人。
至于南庭那边……
其一,公玉鄂拖是奴桑北庭的得力旧将,南庭人自然容不得的,其二,他是南庭王妃兄长,闯宫劫持之事若不给交代,夏朝与南庭之间难以和好如初,其三,他是先汗未曾公开相认过的儿子,与少正修鱼可谓是真兄弟,他若不死,其身后的北庭残余势力,难免会有别的想法。
少正修鱼与公玉鄂拖本就一直不合,难道是少正修鱼怕其有什么威胁,欲借刀杀人,摆脱后患?
解忧想起那日在街头遇到的小孩,那蹴鞠球中的奴桑记号,令她隐隐担忧,她如今身无自由,也无法与那些人赴约相会。平复跌宕的心境,解忧环视周围,慢慢道:“阿祤已经在帮我查了,我相信,他很快会查到。”
陈悯知只是闷笑,捂着流血的肩头,缓缓走了几步,斜躺在了榻子上,再也不说什么了。直到解忧甩袖离去,陈悯知望着她那抹红衣背影,才喃喃自语:关玲珑啊关玲珑,你想为你那师父报仇,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原来自己杀的那个人,没有白死,也不会白死,会如一道裂沟,永远横在他们之间,想到此,她心头又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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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华殿。
花忍从梁上飞下来,想起自己在华清宫梁上所见所闻,难免唏嘘,原来女人之间争风吃醋能狠绝至此。
南宫祤听及花忍一一诉说过程,半征了片刻,她那些袒护之语还有那亲切的称呼,看似是争风吃醋炫耀恩宠,却半个字也信不得,只是,她这么故意激怒王后,刀剑相向,又是为何呢?
冥思良久,仍无思绪,直到黍洱进来禀告:明妃携侍子求见。
这么快便来找他了?
南宫祤看了眼花忍,念及王后在冥解忧手中自残一剑,他不能放任不管,嘱咐道:“给王后送些伤药过去。”花忍点首离去,解忧适时踏进来,先无意瞥了眼花忍离去的方位,旋即带着纪思尔行至夏王跟前。
纪思尔恭敬行了个礼,她没有。
黍洱都不得不叹,这女子初入宫时,什么事没做过,怒摔御品,辱骂太后,推人下水,但到底也尊重王上几分,会敷衍的行个礼,如今是越来越嚣张跋扈,连敷衍都懒得做了?
南宫祤到也不在意,她性傲决然,怎可能对自己屈首蹲腰,他随手免了,又听她先说道:“前往唐家岭的一切事宜,皆已备妥,我打算今日启程。”
“不是明日吗?”他有些意外。
“再耽搁下去,只怕唐问雁送来的不是断指,而是断掌断脚了,世事难料,我早些赶去,说不定还能救那小子一条命。”
虽然她言之有理,但南宫祤始料未及,仍是皱了眉头:“你即刻就走?”
解忧指了指懦懦无声的纪思尔:“启程前,我需得了了纪思尔这小子一个心愿,免得他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也惹我烦心。”
南宫祤脸容微有异色:“你想替他求情?”
“不,我想让他赢你!”
这一句,是她肯定的语气。
南宫祤笑了一声:“弈一局棋少也得几个时辰,只怕耽搁你启程。”
她却轻道:“半个时辰,足以。”
这口气,很轻狂。
见她胸有成竹,他微微一抿:“孤与纪思尔定约时,只说赢孤一局,却未曾言明有何其他限制,你如此阵势,想是有备而来,说吧,你有什么约束条件?是需孤多让他几子么?”
“弈棋便是弈棋,黑白两子,纵横十九路,我即便想让他赢,也不能违了这些最基本定规,你放心,弈棋的规矩路数,我既不懂,自是一概不改,你也无需让子,不过……”
他听着这个转折,不知她又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什么?”
她缓缓道出:“今日这局棋,加持一条新的定规,双方执子,轮流交替,三息之内,不落子者,就得让一手。”
这弈棋规则她确实没改,只不过,强制在三息之内必须落子,不落子就相当于弃棋让对方一手了。这样的棋法,他闻所未闻,古今天下,弈棋讲究的便是心如止水入思凝神,若是高手之间的决战,莫说一日,便是弈上十天半月,三年五载都有可能,更有甚者,留下残局,一世无解。
而她,却偏要速战速决!
难怪她说半个时辰足以,可这哪是真正的弈棋?哪有这样子弈棋的?
但旋即他又想,觉得她这创意新颖,甚觉有趣,在这短短三息之内,所考验的,正是下棋人在瞬息之间的果断决绝,一步行差踏错,全盘皆输!
“如何?你可要应战?”她舒展眉目。
“若不应,岂非让你小瞧了去,认为我怕输?”她方才那一句想让纪思尔赢他,可不就是想逼迫他就范,这条定规既不过分,也不违什么,他自然没理由拒绝,又说道:“这速战棋法以前从未尝试过,谁赢谁输难料得很,罢了,就当有兴趣陪他玩一玩。”继而低敛一声:“黍洱,摆棋。”
纪思尔激动开口:“谢王上成全!”
黍洱当即便吩咐人去把棋局摆来,芷澜也吩咐人将水漏放在棋盘一侧,这水漏用来计息,三滴水便是三息,三息过后其中的竹钟会落下,提醒该下子了,南宫祤瞥了眼这东西,与纪思尔对弈就坐。
两人对弈,极为认真,她也难得看见他能如此认真的对待一局棋,尽管对手只是个六岁小儿,弈棋初时,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将自己的地盘稳稳占住,毫无压力,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去了旁边。
黍洱紧张的盯着棋局,眼珠转来转去的,甚至比当事人还紧张,芷澜也无法分心,时常要盯着水滴数一数,但两人总能在第三滴水前落子。
转眼已至中局,时局已然比初时压迫,盘上落满了四分之一的棋子,角落里的厮杀开始蔓延至中腹地段,棋局越开,格局越大,棋局越是错综复杂,如此速战,也越容易出差错。
黍洱紧张得冒汗,这棋至中局,双方早已漏洞百出,下的乱七八糟,难分上下,如若被对方抓住一两处破绽,只怕就……只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两人只顾在瞬息间落子,自然不及黍洱想的那么长远,又见两人落子前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相,棋局越后越难。
纪思尔想入神思,没来及下子,忽的错失了一手,南宫祤急忙补上一处漏洞,守住局势。黍洱惋惜了一声,又见纪思尔放弃了这处,不慌不忙的在另外一角占住局势,黍洱默默道:好棋。
这一招下去,纪思尔像是开了光一样,势如破竹,攻的很快,南宫祤防不胜防,犹豫片刻,漏算了时刻,被迫弃了一手,纪思尔趁势再攻。黍洱又捏了把汗,虽说纪思尔攻势迅速,但后劲不足,在这几息之间,南宫祤瞄出一处破绽,落下一子,断其后势。
纪思尔即刻转攻为守,南宫祤自然不敢冒进,开始补足局势,不至落了下乘。纪思尔看了眼水漏,像是能听到那嘀嗒的声音,一滴,两滴……他想起姑姑说的,你只管下棋便是,旁的都不用管,定了定心,落下棋子。
轮到南宫祤时,也瞥了眼水漏,只是他看的并不是水漏,而是透过水漏,却没有见到自己要见的人,他顿时心中一紧。
她人呢?去了哪儿?
明明方才她还在那边悠闲喝茶!
他执起棋子,顿时思虑万千,这里是流华殿,花忍方才已离开,并不在內殿中,黍洱看着棋局也不曾顾及旁人,如若她要做些什么……她闯地道不成,要来探流华殿密室么?
想到此,他便已坐不住,甚至想去把她揪出来,身子还未起,一旁的黍洱轻轻念了一声:“王上……”
他一下回神,棋子还在手中,水漏竹钟已经落下,他又错失了一手!
纪思尔以为他是因局势焦灼,神思错乱不免分神才错失良机,不管旁周如何,纪思尔松了口气,定神一般,补上棋子。
黍洱叹了一声,那片棋,已无回旋余地。
南宫祤心有所思,落下一子后,朝黍洱道:“明妃呢?怎不见她人影?”
不及黍洱开口,芷澜笑道:“娘娘方才说,待棋局下完,正好是午膳,便去让人给王上备膳食去了。”
黍洱没有多心,一笑:“娘娘倒是贴心。”
南宫祤捻着眉头,她连逃跑的理由都造好了,瞥了眼殿中内屋,也不知她是否在里头,如若他弃局去里头找她,她若不在,岂不是让自己难堪,可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她故意的,故意消失想扰乱他思绪?
黍洱看着自家王上毫无面色,像是随手下的两手,已是将眉皱紧,竟从来没见过王上这般烦躁,再如此下去,这棋可就……
“王上。”黍洱又提醒了一声,见自家王上时不时撇着里头,会意道:“明妃娘娘怕是不知王上口味,奴才着人去帮忙看看。”说着,退出殿内,吩咐旁人几句,回来后,却是去內殿转了一圈,又很快出了来。
黍洱摇了摇首,说明里头没人。
纪思尔一心只顾盯着棋盘,开始了急速的攻势,旁边如何,却也丝毫不知,加速一手,又稳固了自己地盘。
南宫祤执着黑子,正要落下,可看着自己下的那几手臭棋,再如何找补,只怕也无力回天了,这棋,无论怎么下,都已成定局!
滴水之声在耳畔,一滴,两滴,三滴。
纪思尔见他不落子,只好补上一手。
三滴过后,竹钟又一次放下,南宫祤手中捏着黑子,想要落却还是没落。这回,纪思尔也不敢再补,只定定的望着面前的这个对手,夏朝的王,威严强盛,手握大权,定人生死,是他这个南庭侍子永远无法企及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要输了。
输给一个六岁的黄毛小儿!
那样紧缩眉眼的眸子里,寒光透彻,是怒气?是不服?还是不甘心?
纪思尔不知道这些,也读不懂这位夏王的眼神,他只知道,能与夏王做对手,一定是他大幸。纪思尔静下了心,看着眼底下的棋,这棋下的不堪入目,自然也不会是正常水平,顿时,他只觉自己心虚,凭真本事,他还没资格做对面那人的对手。
纪思尔抬起头,仰望着他。
那一双小小的眼睛里,也有南宫祤看不懂的愠色,有释然,有仰慕,也有疑惑,却未显出任何惧怕。没想到,纪思尔都已经这么不太害怕他了,初次相见时,纪思尔还是个被抱在手里的两岁婴孩,哭哭闹闹的,惹得他一阵头疼,再次相见,纪思尔躲在关玲珑背后,畏畏缩缩,他亦是不喜,可此时此刻,他察觉到这个孩子,比以往不同了。
他收回手,将未曾落下的棋子,捏在指腹间反复揉搓:“你去见你母亲吧。”
黍洱与芷澜面面相觑,弈棋终局要么是棋盘再无子可下,双方数子,要么是一方认清局势,亲口认输,虽然王上不会亲口说出“我输了”这三个字,但方才所言,跟认输也没什么区别了。
纪思尔却并无兴悦之意,正如夏王不会说认输,他也不可能说“承让”,纪思尔从位子上起来,微微曲腰,既有对上位者的忌惮,也有对自己的坦荡:“臣赢得不耻。”
“赢了便是赢了。”南宫祤将棋子丢回棋盒中,看着自己这杂乱无章的棋局,忽有些笑意:“你的棋艺,很好,以往总觉得你棋势颇急,急于攻伐,处处都是破绽,不知三思而后行,如今看来,有些时候,确实是要当机立断,才能打的对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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