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汝陵相见(2/2)
“呵。”坡子见红衣女子撞了自己,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又如此言语侮辱,坡子自然是怒上加怒:“老子今天就将你教会!”
玲珑在二楼,见这两人忽然打起来,看着有些好笑,这些江湖中人仗着武功傍身,打架完全不需要理由,也不顾忌旁边的百姓,她正愁着,要不要去报个官管一管他们?
说着,两人已起争执,街上人群一下哄散,红衣女子手中有剑,初始还能占上风,运了几招之后,才发觉这坡子功夫不错,再一招下来,坡子空手将女子手中兵器夺走。
人在江湖走,哪有不失手,显然红衣女子对坡子有所低估,正要走人,坡子一想到自己被侮辱,哪肯让她走,两人再一番相斗,红衣女子处于下风,岌岌可危,还时不时被调戏,这会儿更是被反手搂在怀,红衣女子面纱下的脸已是气急败坏,但偏偏无法反抗,直怒道:“放开我!”
长剑横在红衣女子脖子上:“你当众跪下道歉,老子便放了你。”
红衣女子不言语。
坡子没得耐心,便要去踢她腿部想让她下跪,但脚伸出一半,便觉自己腿部被人重势一打,疼得他直哆嗦,同时,手腕处也被一击,手中长剑已落入别人手中,怀中的女子也被人顺势拉走。
待坡子回神,面前那男子已把红衣女子搂入怀里,而男子夺过去的长剑正剑指自己,还怒喝了句:“滚。”
坡子退后几步,见这人功夫不错,后面帮手又多,突的没了欺负红衣女子时的强硬,未免招惹麻烦,坡子转身便没入了人群。
红衣女子低首瞄向自己腰间的手,又抬头去看人,他面容姣好,无形中自有一股强盛的气势,冷漠的眉眼里拧了几分怒意,这时,侧边有一绿衫女子气急着唤他:“四哥,你自己伤还没好呢。”
玲珑在二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搂着红衣女子的男人,正是夏王南宫祤,底下,她还瞧见了茱萸弃瑕花忍,却不见冥栈容司徒璋,而那红衣女子……他搂的很好,毫无要放手的意思。
玲珑正要下楼梯,偏的被店家伙计叫住:“姑娘,您的酒菜!”
“不要了,结账。”
街头。
红衣女子眉色一皱:“你受伤了?”
茱萸盯着红衣女子看了一圈,只觉这女子莫名其妙,瞧这亲昵担忧的语气,似乎与四哥认识。
南宫祤瞥了女子一眼,冷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红衣女子眼色轻挑,将面纱扯下:“你也没有说过,让我在王宫好好待着,你以微服私访之名,离朝数日,身为你妻子,怎能不相陪。”
“你——”茱萸见到红衣女子面容,愣了愣,半响说不出话,默然良久,才觉自己应当打声招呼,于是将惯用的王后称呼隐去,犹豫迟疑道:“……嫂嫂。”
陈悯枝看向茱萸,自然应了一声,不免说道:“茱萸,你都快是要成亲的人,怎还这般不知分寸,连一封书信都不留便突然不知踪影,可知你四哥有多担心你。”
茱萸当然没忘记,自己是不小心听到四哥与冥栈容的谈话内容,与玲珑有关,还提到了龙海。于是她特意说动四哥,给司徒璋休假陪她去玩,一路上故意避开夏家人耳目,同司徒璋一道偷偷潜来晋国。因为玲珑之前被夏朝官兵一直追着跑,司徒璋又与夏朝官兵的头领认识,所以玲珑的行踪她掌握的一清二楚,到了晋国后,她料到玲珑要去龙海,故而在渡头等着同玲珑上了同一条船。谁知,四哥比她更贼,那时花忍已经在龙海,四哥直接飞鸽传书让花忍在下船处逮人,这气不气?
茱萸知道王后嫂嫂这番说教是好意,当着四哥的面,她哪敢反驳,应承道:“嫂嫂说的是,我让四哥担忧,确有不对。”
南宫祤松开了陈悯枝,语气微有不善,挤出了几字:“茱萸爱闹,我自会管教,无需你插手,你独来晋国,简直胡闹。”
茱萸看着两人,不好说什么。
陈悯枝看着他,她方才是故意激怒那坡子,也是故意打不过,只有他,短短一眼便能认出自己,出手相救,对待那轻薄自己的人,他是温怒的,这说明,他也在意自己不是吗?
只是,胡闹?
陈悯枝徒然冷道:“我是胡闹,那关玲珑又何尝不是?凭何她能而我不能?”
茱萸默然退后几步,在她印象里,四哥与王后嫂嫂,两人从来就没有和和气气过,以前是三句不离素姐姐,一直冷战,现在换成了玲珑嫂嫂,反正理由用词差不多,她听都听腻了。
既然事不关己,为了避免殃及自己,茱萸决定离两人远点。
弃瑕假意咳了咳,示意自己二哥这是在大街上,后院的事怎么着也该关起门来好好谈。再说,他觉得陈王后说的有道理,那个关玲珑劫狱逃来晋国,简直胡闹得过分,关键关玲珑这样,二哥还一点不追究。
“先暂时找个地方住。”南宫祤也知这是在大街上,不宜惹人注目暴露身份,便抓起陈悯枝的手,欲将她先带离这里再说,然而一转身,生生怔楞住。
“嫂嫂!”茱萸一回头,叫了一声。
弃瑕亦是一惊。
玲珑在几人背后有一会儿了,只是离得不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而在众人回身后,她瞧见了南宫祤牵着的红衣女子是谁,心底虽有一瞬间的吃惊,但面上却不怎表露。
在她印象中,陈王后的性子清高傲气,与她有过三番几次的较量,在王宫时,王后整日念佛弹琴,衣色也一向都很高贵,素爱珠钗步摇,却没想到,这一身江湖儿女的烈艳红色,更显烈性,很适合。
只是,他们这一群人,王上王后公主将军,在别国的地盘整齐的凑一块,又是秘密便衣出行,实在是……
茱萸那一声嫂嫂,玲珑听见了,但对于茱萸来说,都是嫂嫂,也不知是不是叫她,玲珑故而沉默不应。
陈悯枝同感意外,盯了玲珑许久。
茱萸看着王后,看着玲珑,最后又看自己四哥,三个人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眼见四哥像静止般不动,茱萸却忍不住,山庄之事,茱萸更没忘记,正要往前几步与玲珑说说话。
而玲珑却是先比茱萸踏出,走近众人,花忍一向是不多管闲事的表情,弃瑕在惊讶过后又对她略有不满,茱萸是欲言又止,陈悯枝稍稍讶异但不曾过多表露,而南宫祤见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如鲠在喉。
再次相见,竟然这么快。
她似乎又像换了个人,脸上淡漠得没有其他表情,对于他牵着陈悯枝的手,她更是直接无视,只简简短短说了一句话。
玲珑不愿让几人如此在街上站着挡路,打破这番无言的僵局,很快开口说道:“赵公子,今夜我在这酒楼等你,不见不散。”语意不冷不温,话完,玲珑给几人让道,不再多瞧一眼,转身重回了酒楼之上。
弃瑕微惊,还以为她会与二哥有什么口舌之战,岂知她竟会如此当众约谈,放话的胆魄和气量也不怕二哥会不来。弃瑕淡淡叹气,二哥的女人们,果然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陈悯枝低首瞧着被他紧牵的手,亦是感觉出他紧张过后微微松气的呼吸,连她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关玲珑,此情此景,若换作是阮以素,只怕早气的脸白转身离去,而他想都不用想,一定会去追。但这个关玲珑,直接放话邀约!
夜色微黑,茱萸几人定了客栈,分好房间,南宫祤刚换好衣衫,一开门,却见陈悯枝站在房外,他似乎有所预料,声音缓道:“进来吧。”
陈悯枝步入里头,不免讽道:“你去见她,竟还着装梳洗,实是让我嫉妒。”
他关了房门,行到她面前:“我与她,有要事要谈,你呢?你来晋国,只是要说这些?”
她眼中微闪,明明他与她才是夫妻,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这样有脾气,她也想与他和颜悦语,若他对她的态度有一两分在意,而不是无所谓敷衍,或许,她不会这样的。
今日那一幕,照以往,她该得意该高兴,可事实上,她才是嫉妒得发狂的那个,关玲珑当众请邀,他若前去邀约,岂非是公然令她难堪。
见她面色微白,他道:“你身子不好,明日我会差人送你回朝。”
她抬头:“不,我不走。”
“随你。”
他丢下一句,便要出去,手还未碰到门,她却已跟在他身后,受不得他这无所谓的态度,冷然说道:“看来,我得找个时间教教明妃,什么是妻,什么是妾,明妃聪慧,可比阮家郡主识时务。”
他一下回过头来,略有薄怒:“你若再继续胡闹,别怪我绑你回朝。”
见到他面带轻怒,她反而好笑,在房中寻了个位子坐下来:“之前,不论我说要如何对关玲珑,你都毫不关心,如今,你竟会生气。”
他怎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关玲珑或许有几分忍让与不计较,现在的她,并非是一个可以任人随意拿捏的人,会让人随便教规矩?更别论是妻妾之分这种可笑的事,关玲珑是不会在乎的,不,是冥解忧不在乎,他怎能由着陈悯枝胡来。
静寂片刻,他与她说道:“悯儿,我生气,不是因为关玲珑,而是你身为王后,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失望。”
说完,他推门离开,去赴约。
陈悯枝眼见他毅然离去,不由心下一痛,听到失望二字,更是胸口发闷,既然失望,那他想要的是一个什么的妻子?温柔贤淑?乖巧懂事?不妒忌甚至满心欢笑容纳其他宠妃?
可这些,她做不来。
她知道,阮以素才是他心上人,成亲前一夜她也的确去找过阮以素,或许说话是有些过重,也有些有意无意的警告,她只是想让阮以素以后离他远一点,不曾想,阮以素听后,第二日便留书出走,消失无踪,直至现在,也不知那女子在何处。
刚成亲时,他说过,既娶了她,便会对她负责,她与他也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他温厚宽和,待她极好,常让人羡煞不已,她也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直到,他意外得知,是她对阮以素说了不好听的话,让那女子留书出走,那是他第一次对她发怒。
两人因此而冷战,之后好几月都没有再见面。
后来,他听人劝说,知道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如此冷战下去不是法子,总有一个人得退步,他尝试与她和好,她接受了。只是,因那一事,她始终心有芥蒂,总会时不时提起阮以素,一次两次他可以不在意,为一时和气可以忍,但三番几次之后,他已是越有不耐烦,而她偏偏自知不改,还因为侍奉他的一个宫婢长相略似阮以素,好几番特意争对,直至差点把那宫婢弄死,他救下那宫婢,终是不再忍又一次朝她发怒,还说,她如此这般,便是非要惹他不痛快,若是她以后依旧不改,就不必再想见他。
她改不了,一想到他对一个宫婢都能温和体己,却对自己这般苛刻责怪,她越发不能容忍,对那个宫婢是恨之入骨。他还能如何?赏赐了些银俩,把那宫婢提前送出宫,以至于他此后对她是能避则避,避不了的也就几句敷衍了事,再不似从前。她更加受不得他这态度,每回与他说话,只要一不合她意,她总会发脾气摔东西,他是知道的,却只由着她。
她有尊荣有地位,却独独没有爱,习惯了他的冷待,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如同一个怨妇,她收敛了发脾气的性子,常抚琴念佛,心中却早已心灰意冷,可没想到,一个关玲珑的出现,让她明白,他一定是很讨厌她才会不待见她。不然为何,他与别人就能那般……
那一夜,她心有委屈,喝了酒。
身边婢子劝阻不过,悄悄把他喊了过来,他见她如此,眼中略有疼惜,陪她喝了几杯,这么多年他的冷淡,实是让她又气又恨又不甘,她心气高傲,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也不肯对他服软,可那回,没忍住在他身上大哭,说了许多心里话。
出奇意外,她喝酒不清醒,他在床榻边整整照顾了她一夜,第二日醒来,他还与她一道用早膳,她知道,两人已算冰释前嫌。他对她也不再那么见外,常与她散步谈话,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她会晕过去。
而醒来时,便听到太医的话:“恭喜王上,娘娘已有两月余身孕。”
只有她知道,这句话有多讽刺。
他的背影微微发僵,令房中人全部退下,看她的眼神尤为胆寒可怕,他与她话不投机,他又常忙于政事,两人已有好几年不曾同房,又何来两月的身孕,他咬字清晰:“谁的?”
她想说话,却觉自己已经紧张得发不了声,她当初只是心有不甘,禁不住那人的甜言蜜语,半推半就,更甚至她心底恨他冷漠想故意报复他,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见她不语,他眼眸嗔怒,不免加重语气:“说!”
好久,她吞咽道:“南宫颢。”
听到这个人名,他忽的缓缓平静下来,坐了良久良久,说出了一句令她不可思议的话:“即是三哥的骨肉,也是王室血脉,这几个月你安心养胎,将孩子平安诞下。”
她是震惊的,竭斯力底:“我不要,我不生!”
她心底嘶痛,他根本不在乎她,甚至连她与别人有染,他都不介意,竟还能允许让她生下别人的孩子,多么可笑残忍。
这个孩子,是耻辱,是笑话。
她绝不会生下来。
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永抬不起头!
他将她看得很严,宫殿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包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可最终,她托一个宫婢弄来药物,自己亲手杀了这个孩子,却因用药不当,今后再难有孕。他更因此大发雷霆,处死那宫婢以及知道她用药落胎的一干人等,也为了给她留面子,对外称是她胎气不稳,没保住,小产出血。
此事一出,朝堂官员开始谏言,几度劝他广纳后妃,天天面对这些言语和奏疏,他情绪终忍不住爆发,说那些官员自己都管不好,却跑来管他的家事,在大殿上揪着那些官员政绩不放,骂起人来绝不嘴软,更是因此直接罢朝三日出宫散心。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如若没有这个突然意外而来的孩子,她与他,是不是可以回到刚成亲的那个时候?
可是她如今才知道,成亲那时,他心里始终没放下阮以素,对她表现出的种种关心呵护,不是爱也不是宠,就像他所说的,只是对一个妻子的责任,别的,他再也不能多给。
可她要的不是责任。
为何阮以素可以,关玲珑也可以,而她,却偏偏不行?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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