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酒楼夜话(1/2)
夜色漫漫,长街上鲜少有人,南宫祤出来赴约,走过几条街,在拐角路口,抬头一瞧,前头一条街的商铺大都已熄灯扑火,唯有前面那家酒楼,门前两盏灯笼依然明亮。
寻着路,他已到达酒楼底下,在一楼不曾看见人,缓步上了二楼,在楼梯过半时,忽听到她爽然的嗓音:“原来汝陵还有如此多有趣的事,今日一闻,确令我大开眼界。”
他怔了怔,莫非还有其他人?
旋即有一男子的声音:“我与姑娘有缘,不免多说了些,还请莫怪我唐突才是。不过,这汝陵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事,我无所不知,姑娘若爱听,我说个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
南宫祤已上了二楼,在他的视线中,有一男子身着华衣锦带,因背对着他,无法瞧见容貌,她与这男子面对面而坐,似是相谈甚欢。
玲珑微微抬眼,也看见了他。
“只是我有要事在身,这三天三夜的话,恐怕我是无缘再听。”玲珑瞬间起了身:“季公子,我等的人已到,恕我不能再相陪,以此茶谢过季公子这顿饭。”
说着,她利索饮了一杯茶,季瑞呈也忙起身,道:“既然姑娘等的人已到,那我也可安心离去,不过这几日,汝陵夜里实不太平,姑娘万要小心,告辞。”
玲珑点头示谢,季瑞呈便轻佛了衣袖,来到楼口,与南宫祤微微相视,算是有礼貌的点一点头,很快经过他身边,下楼离去。
南宫祤来到桌前,瞥了一眼案桌,桌上只有茶和几碟小菜,菜样凌乱,想来她与那陌生男子谈了良久。她似是有所察觉,知他爱干净,不喜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对楼下的店家伙计吆喝道:“小哥,给这位爷换个杯子,再上几碟小菜。”
她掏了银子延迟打烊,伙计收拾起来倒也干脆利索,桌面重新摆上了小菜,伙计收走茶壶,忽的问道:“两位上茶还是上酒?”
她正要开口,南宫祤先她道:“上酒。”伙计撇向她,略有迟疑,毕竟掏银俩的人是她,自然得看看她的意思,玲珑道:“听他的。”
伙计上了一壶酒,下了楼。
他则缓缓坐在她右边,没有坐之前那陌生男子的位置,面色不善,不免问她:“刚刚那人是谁?”
玲珑再次就坐,拿起茶杯抿了抿:“刚认识的朋友,他说与我一见如故,又知我在等人,怕我一个姑娘家有危险,便留下来陪了我会儿。”
“光天白日,能有什么危险,只怕我若不来,他才是危险吧。”
南宫祤不认同她这说法。
不知为何,不论她到哪儿,总会无缘无故认识各色各样的人,她都能称为朋友,就如在天下说讲两句便能结识江怀彦,之后常有来往,开个小米铺生意,能让薛小成这样的魔头甘愿给她当跑堂伙计,天天给她送盆栽,在盘山又与朱夫人破有渊源,朱逢英入王都后还特意拜访她,在代渠,与唐问雁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匪待在一块,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借她二十万两一夜暴富,隔两天就勾搭上了想施展抱负但家里一分钱也不给的富家公子穆玄留,一番深情心甘情愿的给她管账当方圆监工,在醉风楼,连吃个饭都要男倌奏琴相陪,好不惬意。
他心里默数着她周围的人,越想只觉心里头越不舒服,明明以前,她爱与谁结交,他都是冷眼旁观丝毫不在乎的,可今日偏偏……她人很随和,似乎可以与所有人都有交情,而且她对那些人还丝毫没有警惕心,唯独他,总是若即若离。
玲珑只觉他这话有些过于恶意揣测,明明已是夜色过半,哪里光天白日,再说她一姑娘家在外头待着有不安全也是正常,人家公子好心照顾也没什么不对。
那季瑞呈是汝陵郡郡丞之子,在大理寺谋了份差事,今日恰巧休沐回乡探亲,与一些亲朋好友在此小酒楼低调相聚喝酒,季瑞呈无意间看见她,差点腿软,又见她一人喝茶吃菜,周旁无人,才敢上前搭话。
她想,季瑞呈应该是认识冥解忧的,与她聊了些汝陵趣事,有意提起冥解忧的第一任丈夫,同时又悄悄探她反应,季瑞呈向来没分寸,有什么说什么,一直不太肯定她是不是,到最后见她自报姓名,听故事听得有趣,没有丝毫感同身受,季瑞呈也就放弃试探。
当然,这个中过程她不便与南宫祤提及,她等他等的无聊,季瑞呈也是好心陪她解闷,不免为季瑞呈解释两句:“季公子一表人才,谈吐非凡,怎么会是危险。”
“豺狼之心,是不会写在脸上的。”他眉色一拧,拿过酒壶开始倒了两杯酒。
夸别人相貌两句,还惹他不快了,她只觉越解释越说不清,看着他已倒满的酒杯,被放到她眼底,她缓缓抬起,把目光递向他:“我不喝酒。”
“你在醉风楼时却是喝的爽快。”他蹦了蹦身体,微禀呼吸,看着她的眼光,夹了几分不满:“你是不想与我喝么?”
她怔凝片刻,想了些什么,旋即拿过杯子饮下,咽下去,喉间回味着酒味的辛辣,她缓了缓酒劲,才关切问道:“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没什么大碍。”他应声很温。
她点了点头,他今日还能同人出手打架,想来调养的不错。慰问一番后,她自然也没忘记邀他前来的目的,开口道:“今夜约你,主要有三件事。第一件,我那夜举箭射你,是有意的。因为你一直隐瞒我师父死讯,我当时以为,一定是你对我师父动了杀心,所以没有克制自己,但现在,我知道不是你,方才那杯酒,算是我向你赔罪。”
她说的很认真,也承认,当时一瞬间心态不平,没有思考前因后果,冲动之下,才做出那番举动,现在想来,确有不对。
这一杯酒,该是赔罪。
而南宫祤听到赔罪两字,身形略有一顿,他记得她对他怒举弩弓,一副谁都不敢惹的样子,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能让她对他如此。若以后再发生点别的,她岂不是要他命?
越想心中越是存忧,南宫祤缓缓提了提杯子,嗓音轻然,忽问:“若真是我所为,你可会杀了我?”
“不会。”
她果断不犹豫,听她这一句,他轻抬眼眸,有些意外,旋即心中微嗤,看来,她所谓的师父于她也没那么大份量,她怒归怒,却没有失去她的理智,一个公玉鄂拖不值得她与他动真格。
就如,她那夜故意射偏的一箭。
想到此,他介怀之心略减,正欲喝杯酒稳稳心境,却没想她淡了声音,继续说道:“但你我之间的交情,会到此为止,今夜也不会在此续话。”
手微顿,酒杯还未送到唇边。
他回味着她的这句话,只是,交情?
他都记不得,他与她能有什么见鬼的交情。
“话虽如此,可我必须得告诉你,公玉鄂拖擅闯王宫,挟持南庭雅夫人,伤人逃狱,若不是我顾虑你,这些,足够他死几回。”南宫祤放下杯子,抬眸看她:“他的死活,我根本不关心,更没要亲口告诉你,该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这不是隐瞒。”
他关心的不是她师父的死,而是怕因为这事影响到他与她之间的关系,他与她的界限,一直很模糊,本身就支离破碎脆弱不堪,经不起任何考验。
他是真的怕,有些事一旦发生,便再无回旋余地,他从未想过,竟然因为一个毫无意义的人,与她闹到如此僵硬互不往来的地步。
而听及他这些话,玲珑绞着手指,心中却是好笑,这么说来,长兴山一路,他瞒着她有理有据,倒是她无理取闹有欠考虑。
她知道,他没有保护她师父的责任,师父的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是,却不能说他可以撇清关系。
不想再为已经毫无意义的事起争执,她平了平心境,说道:“你我立场不同,待人待物自然也不一样,不论你当时隐瞒是故意或无意,如今也不重要了。”
南宫祤心中自然也不太畅快,她还是认为他有意如此,不论他怎么解释,她是根本不会听的,她只坚持她所认定的。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先于他启口:“举箭射你一事,我已经赔罪,那第二件事,自然是兴师问罪。”她拿出一块令牌,搁置于桌上,移至他眼皮底下,她微厉道:“你可认得这个?”
他拾起令牌,轻轻触摸,令牌符纹痕路,他最清楚不过,一眼便可认出真假:“夏家人身份令牌,除非执行特别任务,一律不得离身。”又疑惑看着她:“这令牌有什么不对?”
“我很想知道,你能确定夏家所有影卫,都听命于你吗?”
“当然。”
她轻哧了一声:“当夜你们从山庄撤离,留下十余影卫断后,其中一人,这块令牌的持有者,对我出手,招招欲置我于死地,若非有人相救,只怕我已是剑下亡魂。我真的不明白,难道是你想杀我?”
“不可能,我怎会杀你……”他握着令牌,一声否决,可到最后想起些什么,又迟疑犹豫起来:“你确定此事为真?”
“我何需骗你什么,他当时要杀我,也许是临时起意,也许是蓄谋已久,在你们撤离时,这人留下断后,说明他就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南宫祤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下令要杀任何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豺狼之心,是不会写在脸上。”她借用了他之前的话,又说:“如若不是你,那便是夏家人绕过你,逆天犯上,自己给自己下令,要置我于死地。”
他截断道:“我知道,关于你师父的死,你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在怪我,我猜,应该是你怕我对公玉鄂拖有所介怀,不肯查夏家人,所以便编出夏家影卫要杀你这种谎言,想借此来调查。”
“杀我师父的另有其人,这影卫只是其中帮凶,他要杀我也是真,我绝无半句虚假。”她纠正着,见他仍是不信的表情,她心中一嘲,轻然冷语道:“我其实有所怀疑,在山庄放火之人,也可能是他,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夏家,到底又是何人对我如此敌意,我以为你会知道。”
“夏家人绝对不会不忠。”他身挺笔直,万分笃定,即便夏家有人知道她晋国公主的身份,也绝不会越过他以下犯上,夏家人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为夏天凡报仇?不可能,绝对不会。
玲珑面色微异,她就知道,他是不会信的,在山庄时说的好听会给她一个交代,说着绝不姑息,可真若牵扯到夏家什么人,他也只坚持自己认定的。
她单手伏着案桌边角,淡淡嗓音,继续说道:“可惜这影卫已死,死无对证,你自然难以信我的话,觉得我是胡口乱邹罢了。”
南宫祤拿着令牌,思索了若久:“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就断定这人有问题,夏家影卫的令牌身份,除去天无,眼下只有花忍最清楚,待我回去问过花忍,查清这人身份,才能确定你所言是真是假。”
她知道,他只是一个最高集权者,能看出这令牌是真,但对底下人的身份却不一定全部知情。他以为夏家人很干净,所有人都会忠诚于他,实则,世上的事没有绝对。
她开口道:“不论你查出什么,我要这个影卫的一切信息。”
这句话一出,他意外抬眸看她,仿若她不是在与他友善交谈,而是在命令于他,她到底是凭何而来的肯定,认为她说要他就一定会给?
“夏家是什么样一个存在,你不可能不知道,每一个人的身份都是绝密,即便这人真要杀你,也该由我处理,我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但却不是像你这样咄咄逼人直接索要。”
她低低沉声:“夏家内部有乱,是你的事,按理说我确实不该插和,但这影卫关乎我师父的死,我不得不管,我需要知道影卫身份。”
南宫祤微凝眼眸:“关玲珑,你想查夏家影卫,想找出杀人凶手,我理解你,但若你对我是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我也许,根本不想帮你。”
她听得出他的意思。
他并不是一个心甘情愿听她安排满足她所有要求的人,她若对他有求必得有应,她待他态度如此僵硬,便是他查出什么,也不一定会告知她,她就知道这事没那么轻易。
只是发生在长兴山那些事,实在让她没法对他和颜悦色,比起他做的那些,她并不觉得她态度有问题。
“这个人是唯一的线索,除此之外,我再难查出什么。”她掷声道:“他的身份,我必须知道。”
南宫祤依然决绝:“不可能,哪怕真是他杀了你师父,我能给你的,只能是最终的一个处决结果。”夏家影卫之间关联密切,若给了她一个缺口,必会牵连第二个第三个影卫,到时,夏家人于她岂不是跟透明人一样,他怎会让她这么轻易介入夏家。
她没有资格接触夏家。
“你能给我的结果,是把幕后人杀了吗?是告诉我幕后人是谁吗?不会的,因为对你来说,我师父如蝼蚁,一条微不足道的命而已,你不在乎。你只会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语气微硬:“赵公子,你我相处这么久,我怎会不了解你,你给的结果,不一定是我要的。”
幕后之人能渗透夏家,还能派遣夏家人杀她,可见幕后人有绝对的权力,她略有猜测,幕后人与南宫祤与夏家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她找不出来而已。
南宫祤轻敛面容,他很佩服她把他分析得这么透彻,她说的不无道理,在他眼中,这就是一件小事,只是她把那人的死看得太重,甚至为了追查,平白污蔑夏家,他很不明白:“公玉鄂拖,真对你这么重要吗?”
“是。”她轻轻一字。
这个问题,皇甫衍也问过。
可是他们都不理解,这不是对她重不重要的问题。别人可以对师父的死漠不关心,无所谓,不在乎,但她不能,不能释怀,不能放下,也不能掩盖。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平白无故命丧于此。
若是她没有半分主动权,这件事,很可能就此翻篇,再无人提起,她信不过他,她只信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线索。
他轻轻哧声:“我明白了,我倒要瞧瞧,我若不给,你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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