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朱家夫妇(2/2)
当日朱逢英被当众吊着,面容脏污,她也不大记得他相貌,如今再看这男子却有几分端正相貌,遂道:“这堂下女子是你夫人?”
“是。”
“她也是你表妹?”
朱逢英错愕,撇着南宫祤,不敢欺君,言道:“微臣与芙儿既非近亲也非远亲,并未有表兄妹这一层关系。”
玲珑勾了唇:“朱大人,我这人忘性大,不记得对朱家有救命之恩,只记得朱夫人隐瞒实情坑骗于我,朱夫人,你可骗的我好苦。”
朱夫人此时已是心内一惊,怎知当日路过的女子来头如此大,眼见当今夏王一言不发,似是默许明妃掌家发话,忙伏跪道:“妾身当时情非得已,求助无门,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冒犯,娘娘恕罪。”
南宫祤掌了掌杯子,对这事所知甚少,不明其中原委,竟还能有人欺骗于她也是奇事,发言道:“你骗了她什么?不妨详细说来。”
朱夫人一五一十将事实说出。
两年前,盘城变故,那反贼手下同朱县令商量说要谎报停矿,实则要自己暗地操纵,朱县令不肯,继而贩盐运盐一事不再与景字盐行合作,后来那反贼手下震怒,借助一些黑帮势力,硬是将盐矿据为己有,还把监督矿山的朱逢英给抓了以此来威胁,朱夫人并不知事情,又听得朱县令让自己快走,自然是带着孩子赶紧逃命,反贼为了更好地控制朱逢英两兄弟,一直在找朱家母子。
朱夫人并不了解实情,不知盘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知朱县令为何仓促的让自己快走,反而自己倒成了杀夫亡命的朝廷钦犯,不得已将儿子藏做女儿身,四处躲避逃亡。她本想上王都又或者去别的地方上状告诉冤,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自首诉冤,必定得入牢看押,届时儿子托给谁来照顾?若是自己入狱,盘城那里本就有变故,官官相护,不分青白,没人相信自己,给自己定了罪怎么办?好几次踌躇在官府门前,她苦于迷茫,自己丈夫生死不知,自己也是四处逃难,到底是为什么?
她必须得查清事实才能有给自己辩解的机会,不能平白无故就去自首,于是,装作流民一直暗中打探有关盘城的一切,她得知矿山坍塌不少人死于非难,官府封路,盘山被传成可鬼山,便留了疑心,总觉得所有事情都与那矿山有关,可她一介女子又拖着儿子,万不敢冒然行事,日日看着盘山那方向忘却止步,茫然无措。
一不敢找官府,二自己分身乏术,只得求助于人,便想了法子,自称有表哥在矿中做事,让路人带信为由,去盘山送信,望以此能揭破盘山之事。
听及此,玲珑心中连连默叹,又瞟了眼南宫祤,他是君王,到他手中的奏折估计也是朱逢英这个官还活着,其妻冤屈已洗这几字,如今亲自听得,想来颇有感触。
玲珑徒然道:“我是你选的第几个路人?”
朱夫人不敢隐瞒:“第三个。”
玲珑挑了眉色:“朱夫人是聪慧之人,决计不敢随意找路人相助,你当初为何挑我?”
朱夫人低首:“娘娘的随身佩剑,名为承影,是先王赏赐给夏桓大将军夫人的宝剑,承蒙祖上恩德,妾身外祖母与夏夫人颇有往来,妾身小时候有幸见识过一次,娘娘有这承影随身,必定与王室有关,所以妾身才生出一念。”
原来夏王给自己的剑还有这些弯弯绕绕,遂又继续道:“你见我故意撒钱两给流民,也就笃定,以我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会捎信物上盘山。你是觉得我若在盘山出事,朝廷必不会坐视不理。”
朱夫人大惊:“娘娘洪福齐天,命中带贵,必不会……不会……”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两人可有为你送信物,他们又是如何下场?”玲珑淡淡问。
朱夫人皱眉:“妾身……不知。”
玲珑又问朱逢英:“朱大人,在我之前,可有人给你送信物?”
朱逢英看自己妻子,又看沉目的夏王,回玲珑道:“不……不曾。”
“也就是说,这两人不明生死不知下落,若是运气好一些,听得盘山是鬼片定是弃信离去,若是运气不好又不肯背信,必得亲自入盘山,要么一来被反贼抓着打死掩埋,要么二来,被反贼抓着充作矿工,可朱大人在里头做苦力,也说不曾有人送信物,只怕这二人是凶多吉少。”玲珑停顿,才道:“我倒希望这两人背信弃义离去,而不是入了盘山死于非命。朱夫人,你有冤屈我能理解,那这两人的冤屈该做何解?”
朱夫人跪伏:“妾身一直在打听那两人下落,日日吃斋念佛祈求两人平安,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一时生了恶念,求娘娘宽恕。”
朱逢英眼见爱妻又跪,当下也是掀衣再跪,慷慨陈词道:“拙荆曾将当日原委说与微臣听,她生出一念之恶,实属不该,娘娘若要追究,微臣愿代她谢罪。”
“那两人不知生死,我也不敢妄给朱夫人加罪,但朱夫人欺诈无辜之人却是事实。”玲珑往后靠了靠:“朱大人,家有恶妻,你该当如何处置?”
朱逢英不明:“娘娘明示。”
“照我看,应当休妻。”
此言一出,不止朱逢英一愣,连带南宫祤也是深意瞧着她,摆了架子,轻轻抓着她手,轻昵软语道:“爱妃,这休妻,未免过于严重了些。”
玲珑不动声色抽了手,瞟了他一眼,暗淡道:“王上也知我性子,睚眦必报,人若有歹念,须得自食恶果。何况朱大人在朝为官,若有如此恶妻辅佐,对朝廷会是如何后果。”
南宫祤顿了半响,从未见过她刚烈如此的一面,不知是她为大局着想,还是有仇于她的人她都不放过,也道:“朱夫人一念为恶,欺诈于你,确实是过错,可你也无什么大碍,她当时也是迫于无奈,给一次改过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玲珑反问:“若当时我有大碍呢?那反贼如何凶残毒辣,要我性命,王上不知吗?我只让朱大人休妻而已,又不是要他性命,有错吗?”
他是知道的。
她被人重伤一掌,锁在冰窖,足可见南宫颢对她恨之入骨,若她真被抓入盘山,只怕他最后见到的许是她尸骨,再而她又是女子,入了盘山那贼窝,后果不堪设想。
不待南宫祤再说话,朱逢英却道:“娘娘说错了,让微臣休芙儿,便是要微臣的命,微臣是朝廷命官,可若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了,又如何以己之力报效朝廷造福百姓,若娘娘因臣在朝为官顾及朝廷逼臣休妻,那微臣愿辞官离去,以息娘娘怒意。”
说着,已郑重磕首。
朱夫人叫道:“夫君,不可,你仕途刚有起色,怎能因我一朝弃之。”她面色一急,朝南宫祤道:“王上,妾身愿领这休妻的惩罚,求王上勿让朱大人辞官。”
“芙儿,你怎如此傻。”朱逢英眼眸婆娑:“你我一同共甘共苦至今,休了你,只教我愧对岳父的托付。若没了你,便是有滔天富贵,又能如何。”
玲珑见此,一番百感交集,问道:“你当真宁愿舍掉这大好前程也不肯休?”
“微臣绝不休妻,望王上娘娘成全,微臣即刻启书请辞。”朱逢英郑重了音。
玲珑抿了茶水,有些心累,道:“你这般,倒教我不好做人了,我若逼你,你必然请辞,你是囯之栋梁,王上固然惜之,我自然也不愿见王上劳神烦忧,到头来,倒是我无事生非多此一举。”
南宫祤蓦地咳了咳,权当没听见她这自说自话,这会儿,他也不劝了,抿了口茶,静静的听她续话。
朱夫人道:“娘娘责罪是应该的。”
玲珑叹气:“罢了,你们夫妻如此情深,若我勉强为之,也损阴德,不过,此事我虽不追究,但也不代表我不计较,朱夫人,你好自为之。”
南宫祤心内默然道,不仅损阴德,她还小心眼很缺德。
朱家夫妇有些惊愕,不想她方才还咄咄逼人,这会儿便如此轻易放过了?
南宫祤再握住了她的手,加戏道:“爱妃果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拆散鸳鸯,看把朱大人一家吓的,说了这么多,饿了吧,消消气,待会儿去太和馆请你吃一顿。”
她想挣出来,他偏是不肯,握的更紧,面上浮了笑意。
这在朱家夫妇看来像是被丈夫宠着哄似的,听闻明妃承盛宠,果然不假,放在宫外不说,还能这样平常心说话,一起去下馆子,真如民间夫妻。
南宫祤再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还跪着做什么,再不起来,只怕她片刻就得后悔,到时孤也不好替你们说话。”
朱家夫妇相视一眼,欣然道:“谢王上,谢娘娘。”
待两人起身,南宫祤再道:“那两人终也是人命,朱大人,你须得加紧寻一寻。”
“是,微臣遵命。”
“明妃方才只是在生孤的闷气,并非对你们有恶意要为难你们,事情已经过去,冤案已解,朝中对朱大人一家也有所补偿,此事往后可千万别再提起,惹得明妃生气。”南宫祤温了语意。
“是。”朱家夫妇连连一声。
玲珑此时酸了语气道:“君如磐石,妾如蒲苇,你们患难与共,实属难得,这两年朱夫人想必吃了不少苦,却依旧不离不弃,朱大人要好好珍惜才是。”
“得妻如此,微臣自当百般爱惜。”
朱夫人看了自家夫君一眼,对玲珑又有些愧疚歉意,原以为她刁钻跋扈,因欺骗一事,想故意百般为难自己,不消想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南宫祤发言:“若无其他事,便退了吧。”
朱逢英不敢打扰这君王宠妃,忽忙一礼:“微臣告退。”便携着妻子去了。
堂厅,静静许久。
忽然的,便听得他连发的笑意,玲珑从未见他如此笑过,心想定是自己出丑让他笑话了,便道:“我被人欺负,你倒是笑的开心。”
“你哪会被人欺负,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她发起狠来可一点都不柔弱,差点连他也被蒙过去,又道:“你这是公报私仇,滥用职权。”
玲珑道:“权也是你给的,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大底恶人便是我这般。”再且他要不亮相,她也没机会用什么权,与其说是权,不如说是他带给她的恩宠。
南宫祤琢磨着前因后果:“我是想明白了,你如此聪慧,又有薛小成护着你,怎会因捎带信物而落入贼窝,你只是气那朱夫人故意骗你,才想借着滥用职权小惩大诫,哪想朱逢英情深义重,让你措手不及。”
玲珑摇了摇头:“以朱夫人的聪慧,有些话即便我逼问,她也未必会说,只因你在这里,她不敢欺君。”
南宫祤道:“你未免把人设想的太坏。什么事情她不能说?”
玲珑笑了笑:“若不是我这身份,被欺负的说不定是我。”
即便今日是来言谢救命之恩,可朱夫人不会承认自己做了什么,最多便是一句只是让她捎带信物对其他事毫不知情,设想,朱夫人会当面对她讲,当时其实有让你去送死好惊动朝廷派人来盘山查探的想法么?
她关玲珑也是逞强之人,被人这般欺骗自然不肯罢休,两人口舌之争免不了。可惜,朱夫人没想到,夏王会在此,玲珑又句句逼问,怎还敢说谎。
想想此事,玲珑就有不甘,本想虐别人,竟反过来被两人完虐了,自讨苦吃,真是郁闷。
南宫祤道:“这种小事,有何可生气的。”想当初,他亲手喂她喝药都不见她生气,朱夫人不过是略施小计,她也没上当,却让她这般闷闷不乐。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她得理不饶。
玲珑抬了抬自己手掌,说道:“他们人已经走了,你还不放开?”
他一直拽着她的手。
只听他柔声道:“有些舍不得。”
就如他在醉风楼说过的,有些喜欢一样。
玲珑遂也不再挣扎,由着他,举着手,只望着他道:“我饿了。”
他道:“听说太和馆出了一道七品蒸鸭。”
“大早上吃荤,油腻了些,醉风楼的鱼片粥特别……”察觉他递过来的挑眉眼色,玲珑自顾自道:“可惜,醉风楼大早上不开门,还是去太和馆吧,百家粥也不错。”
别人去青楼是消遣,她完全就是去吃东西,顺带听一听对于她这压根不懂韵律的人来说是天外飞音的曲子。
又听她疑惑道:“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你怎没有上朝?再说你寿辰在即,应该很忙才是。”
他有些意外,原来她也知他生辰是何时,想起宫中之事,他揉了揉头额:“给自己休一日假,不成么?”
玲珑吐槽,果然是奏折太少,没能把他压死。
回头得好好说一说江怀彦,他都能上奏疏了,也该一天天的多写几个折子,让夏王有事可做,不至于时时在她面前晃悠还摆出这么清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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