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1/2）

1、

在杭州出差十天，回到家里，撕去墙上日历本上的过期页张，钧河看到日子已经来到了四月。

a城的四月，气温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打扫过了家里，他去洗澡。

从浴室里出来，他给若午打电话。

下了飞机，他已经想给若午打电话了。

打个电话问候她，他想，告诉她我出差归来了。

没有打，他的手机没电了。

登机前提示有5%的电量，他想，在飞机我都没有玩手机，电量就耗完了，用到哪里去了。

回到家里，他给手机充电。

电话接通了。他说，若午，我从杭州出差回来了，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你。

“一个多小时后我要开始给孩子们上课，”若午说，“如果你有空闲，来我工作室玩。”

“你工作室距离我小区远不远？”钧河问。

“远。”若午说，“距离你小区约有九公里。”

“把地址告诉我，”钧河说，“晚些时候，我过去转转。”

那时候是下午三点多。五点三十分的钟声响起了，又过了约十分钟，若午听到敲门声响起。

响起了敲门声，她手握画笔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钧河。她说，你来了，钧河，快进来。

进到工作室。她说，你随便坐，也可以随便在这屋里走动，我继续上课，还有半小时，课程就结束了。

招呼过了钧河，若午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在上课的孩子，钧河看到他们坐成三排，每排七个，总共二十一个。

其中有一个孩子，他看到她独自坐在窗前画着，坐在一只高脚凳子上，用一个很大的画架，决定过去看一看她在画什么。

那个孩子，是此年。

此年坐的凳子，若午绘画时坐的凳子。使用的画架，若午绘画时使用的画架。

将她单独从其他孩子中分离出来授课那天，若午安排的，说，从现在开始，你在眼里是一个大人了，以后你来上课，都用我的画架和凳子。

去到此年身边。钧河说，我来看你画画，会不会打扰你？

“你可以看。”此年说，“不会打扰我。”

“你画的是什么？”

“花朵。”

半个小时过去了。课程结束了。孩子们都离去了。屋里只剩下若午和钧河。

看到钧河在盯着此年的画看，若午走过去，说，看得出这孩子画的是什么？

“看不出，”钧河说，“不过我问过了，她说是花朵，我怎么看都不像花朵。”

“真的是花朵，”若午说，“从她心里盛开出来的花朵。”

“你解释过了，”钧河说，“我才敢相信她画的是花朵。”

“喜欢喝点什么，”若午说，“有茶水、豆浆、白开水。”

“豆浆。”钧河说，“我很久没有喝过豆浆了。”

“豆浆你能喝到现做的，冰箱里有泡好的黄豆，我去厨房里做。”

“我也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

“做豆浆很容易。你做观众，不用帮忙。”

站在一旁看若午做豆浆。钧河说，我仔细打量过了，你的小厨房里应有尽有。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若午说，“几乎天天都在这屋里度过，应有的都要有。”

“聊聊你的工作，”钧河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做教孩子们学习绘画这份工作？”

“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做这份工作。”

“来学习绘画的学生，最开始是多少个？”

“学生的数量只增长过一次。第四年的时候，从开始的21个，增长到22个。”

“增长率不高。直线水平维持得好。”

“能耐不多，场地也有限，画架和凳子最开始也只准备有21个。”

“画架和凳子可以添置的。”

“不添置。添置的不是我爸爸帮我做的，质量会不够那21个好。”

“那21个全是你爸爸帮你做的？”

“他亲自动手做的。”

“他热爱做家具？”

“我想不是很热爱。他说它们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要使用到的物品，带给他动力和快乐。”

“听得出他很爱你。”

“还不错。”

“大学毕业后，我也没有换过工作，一直在同一家外企上班。”

“你在外企上班，见的人和遇到的事比我多，眼光比我开阔。”

“职场里面充满了踏踩，不是明争就是暗斗。有时候挺累的。”

“教孩子们绘画，我感到快乐。生活的幸福感，从他们身上获到过很多。很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份工作。也庆幸自己有能力做好自己选择的工作。”

“其他孩子画的画，是不是都像此年画的一样好看。”

“水平参差不齐。此年是在孩子们当中画得最好的。”

“一开始看到她独处一角，以为她犯了错，被惩罚。”

“你进入到小学那些年，坏孩子被老师管教的画面。”

“当时真的以为是那样的画面。”

“等会喝豆浆，你用不用加糖。”

“不加糖。我不喜爱甜。苦倒是喜欢到了没有底线。”

“听起来，你小时候吃甜太多，多到腻了。”

“小时候也不喜爱甜，唯独对苦情有独钟。”

豆浆做好了。若午说，我要加糖，加两大勺。现在的心情，想吃甜。”

“通常什么情况下你想吃甜。”钧河说，“我指的是喝豆浆这件事情。”

“不定。”若午说，“视豆浆做好时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通常是好心情还是坏心情。”

“不是好心情，也不是坏心情，只是想加糖的心情。”

“很悬乎，”钧河说，“没有过那种心情，体会不到。”

在厨房窗前的小餐桌上坐下来，他们开始喝豆浆。各用一个搪瓷碗。

喝着豆浆。钧河说，我喜欢和你共处，有言语，又有静意。

“什么时候有了这发现？”若午问。

“我们在郊外春游那次。”钧河说。

“这次是第二次？”

“不对。第三次。”

“第二次在什么时候？”

“我从墨尔本出差回来，你送我回家那次。”

“想起来了，”若午说，“真是有过那一次。”

“和我共处你有什么感受，”钧河说，“说说你的感受。”

“没什么特别的感受。”若午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平平常常的。平平常常的心情。”

“朋友要常相聚，”钧河说，“以后我们常相见。”

“常相聚。”若午说，“常相见。”

常相聚。常相见。接下来，他们又见面三次。

有一次，他们相约去购物。

购物结束，去看电影。

电影院里买了电影票，离电影开映还有五十多分钟，他们去附近的咖啡馆消遣时间。

有一次，他们相约傍晚去也有。

去到了，一直在也有待到天佑和樱芝下班，四个人去吃宵夜。热热闹闹。相聚快乐。

有一次，钧河约若午陪他去晒照片。他在墨尔本出差时拍的照片，和他在杭州出差时拍的照片，全部都晒加急件。

等待取件的过程，他们去喝凉茶。

买凉茶的店铺在老城区的一条街道，那家店铺里有一道专门治疗感冒凉茶，疗效很好，a城人都知道。

那天钧河和若午都感冒了，看起来像两只病恹恹猫。

照片晒出来，看过了。若午说，全是风景照，你不喜欢拍人像？

“在路上喜欢看风景。”钧河说，“人也是风景的一部份。不过我不会随意拍人。没经过人家同意，举着相机朝人家拍照，对别人不尊重。”

这次之后，时间来到了五月中旬。

有一天，钧河第二次去若午工作室。去取画。

陪钧河去晒照片那次，等待取件的过程，去喝凉茶的路上。若午说，你喜欢摄影，喜欢不喜欢画作？

“喜欢。”钧河说，“不过家里没挂有画作，挂了我的摄影作品照片。”

“画一张送给你。”若午说，“给你的摄影作品照片墙增添点别样。郊外春游那次，你帮我拍的照片，给我房间里的画墙增添了别样。”

去取画。去到若午工作室，等待了片刻，孩子们放学了。孩子们都离去后，钧河帮若午一起收拾他们留下的残局。

收拾了起来。若午说，我总是宠着他们，允许他们不收拾自己的画具和画作，也允许他们随意在自己画画的区域乱扔杂物。

“你把他们宠坏了。”钧河说，“孩子需要被管制，要不后果就像现在，和世界大乱了一样。”

“没关系的，”若午说，“我有耐心去收拾。我太爱他们，才会允许他们去放纵。你说的管制也是爱的一种，只不过那不是我想要给他们的爱。我始终相信，无拘无束，容易造就天才。”

“不支持你这么做，我却喜欢你的观点。而且我还发现，和你相处的次数多了，随着熟悉度的增加，对你的喜爱程度也加深了。对你了解得越来越多的原因。我了解到的你，有很多我喜欢的部分在里面。不喜欢的部分，我也不讨厌它们。”

“你眼里我得分这么高，”若午说，“不如我们谈恋爱。”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的。”钧河说，“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我在开玩笑的。”若午说。

“要是不是开玩笑就好了。”钧河说，“实际上，我想和你谈恋爱。”

“呃？”

“天佑和樱芝婚后组织的第一个聚会上，我们正式相识后，和你的每一次相见，我都是刻意。目的是为了接近，了解你，酝酿一段感情的开始。”

“你暗地里追求我，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了，我想我不太有机会追求你，你不会喜欢一个刻意的追求者，你喜欢随心随意。”

“我还真就是随心随意的性子。”

“从三月开始去了解你。用了些时间去了解你，才对你有所知，知道你做事情喜欢随心随意。樱芝和天佑婚礼那天之前，我们没有相见过，根本不相识，对你一无所知。”

“按理我们应该早就相见相识了。樱芝是我的闺蜜，天佑是你的发小，我们却到了他们结婚这一天才相见相识。”

“相见相识有时，不相见不相识亦有时。就像花开，时间到了，自然会盛开。我想那天之前我的缘份还没有开启。开启了相见相识的缘分，我们走到了今天。到今天，我们一直是好朋友。这几天都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阳光明媚，风儿很轻，a城的大街小巷飘洒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有它们在滋润心灵，我的情感变得充沛，像春天的雨水一样充沛。到了此刻，我不知道我酝酿的这一段感情，能不能开始了。这件事情我不敢擅自作主，要经求你的同意。”

“与你相恋我没有想过，与你相处，我的目的很单纯，把你当一个好朋友。知道你在暗地里追求我，我把这当成我的幸运。仔细想想我们共处的时光，若用那些时光来做对照，和你相恋的时光会很美好。给你一个答案，如果我们真的有相爱的缘份，这一天一定会来到。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继续做着好朋友，等待这一天来到。”

“等待过程中，要是心情不错的时候，我会偶尔问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允许。要是我还不想同意，照样拒绝不误。”

“这么说我得脸皮很厚。”

“脸皮厚一点好，没准死缠烂打我就同意了。”

继续做着好朋友。

到了六月初，一个周五，那天在公司里没有需要处理的工作，非常的清闲，钧河在下午出发去乡下看父母。住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午后回到a城，他打电话约若午傍晚放学后去也有玩。

在也有，这次他们没有待到天佑和樱芝下班，吃够了栗子蛋糕就走。

走得快，钧河嫌里边人太多。那天也有做促销活动，一律买三赠二。

驶车离开也有停车场，走了一程，过了一个红绿灯，若午给钧河打电话，说，你不要再跟着我，过了红绿灯，你家和我家不在同一个方向。

“跟着你，”钧河说，“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有事情你应该在见面的时候问，”若午说，“到现在才说有事情要问。”

“我要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你今天心情很好？”

“还好。天佑店里的栗子蛋糕做得越来越好吃了。”

“我觉得还像以前一样，一样的好吃。”

“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一个电话你问两次了。”

“再不回答，还有第三次。”

“事不过三。你问第三次。”

“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愿意。前提你得超过我，来我前面，我的前面是你，你的后面是我。”

“太容易的事情，”钧河说。“你等着。”

“我等着。”若午说，“刚才那一程我看到了，有两辆车差点帮我将你甩掉了。”

“它们屁股后面贴着新手上路的提示牌，”钧河说，“我让着他们。”

“真让着他们，你不会与整个a城的停车位都不怎么有缘分。坐过几次你的车子，我得出结论，你的开车技术差，才会与带个a城的停车位都不怎么有缘分。你每次看到有停车位，都被人抢先一步霸占。”

“不差的，”钧河说，“那几次是意外，你等着。”

“开始追我。”若午说，“不准违反交通规则。”

“你也不准。”

“我当然不违反。”若午说。

“保持通话。”

“没问题。”若午说。

说着，她找机会调头。

找到机会调头了，她往钧河回家的方向走。

追。追上a城最具有标志性建筑的立交桥，又追到a城唯一的一条地下隧道，在距离若午家小区约有两公里处，钧河超过了若午。

“我超过你了，”钧河说，“现在我的后面是你，你的前面是我。你挑选个地方，我们停下来，你开始做我女朋友。”

“我们郊外春游那次，”若午说，“那片有山谷的郊外。”

“郊外晚上不安全。”钧河说，“只准挑选城里的地方。”

“你小区，你家单元楼大门口。”

“为什么挑我家单元楼大门口？”

“送你回家。”若午说，“大晚上，你一个人开车，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不安全。”钧河说，“谢谢女汉子替我保驾护航。”

第二天，周日。早上醒来，若午发现时间到了上午十点。

上午十点了，她想，睡过头了，孩子们等在工作室门口。

脑海里出现孩子们等在工作定门口的场景，她飞快起床。

起床了，她又飞快去衣柜里翻找衣服。

身上的丝质睡裙，飞快起床的同时，她也飞快地脱掉了。

翻找着，不知道要穿哪件衣服，她听到推开房门的响声。

推开房门的人是金妮。

推开了房门。她说，若午，你起床了。从门外经过，听到你房间里有响声，猜想你起床了，就进来了。

“进来，妈妈。”若午说，“我今天睡过头了，你怎么不喊我起床。”

“昨晚凌晨两点你才回到家里。”金妮说，“你爸爸说让你好好睡觉，他去帮你上课了。”

“他去帮我上课了，”若午说，“我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我担心孩子们等在工作室门口。”

“快穿衣服。”金妮说，“你衣服都没有穿。”

“不穿了。”若午说，“我再回床上躺一躺。”

说着，她躺回床上，盖上被子。

盖上被子了。她说，今天我可以休息上一天，真幸福。

“昨晚你回来得这么晚，”金妮说，“去做什么事情了。”

“下课后和钧河相约一起去也有。”若午说，“我和他去了也有玩”

“在也有玩到这么晚？”金妮问。

“当然不是。”若午说，“昨晚是一个好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