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破釜沉舟（上）：“知天”大叔（2/2）

“嗯。”他老婆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只点了点头，回身进了厨房。

“先吃早餐吧，吃饭要紧。”他挤出个笑容，就着身旁的凳子坐下，客厅就他一人，看了看手里这朵红玫瑰，出神良久，“唉――”

眼睛干枯已久，竟哭不出来。这是他现在的感受。

供女儿上学的钱他可以拿出来――卖了饭店――但拿出来之后如何再维持家里的生计呢？他已经五十了，闯不动了。身体只是一部分原因，大部分还是心。

当人真的只空虚到剩下个躯壳，是不是离死亡就不远了？他想。

“这就是……命？”他干笑一声。

忽然他抬起头，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刚刚说吃饭要紧，他老婆没有回答他。

虽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在哭，没有心情回答，而且老夫老妻了，不计较这些。

但他就是莫名有种诡异感。

两个人相处久了，总会产生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默契。自己老婆刚刚没有回应他，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去，走到厨房门前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老婆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一直躺在那里的一样。但他知道那就是在刚刚脱下围裙走进来的时候倒下的。

为什么倒下他也知道。就是自己老婆身旁站着的那个全身覆盖在深黑色的黑甲里的女人下的手。

那个他不知道怎么进来自己家里、并且把自己老婆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是打晕了还是害死了的黑甲人，从身形上来看，可以判断出是个女人的可能性最大。

恐惧和一些他也说不上是什么的情绪笼罩住他的表情，阴暗愤怒。他视线放到厨房的菜刀上，马上移开，看着黑甲女人，慢慢向菜刀的位置走过去，“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那黑甲女人平淡地说。

那份平淡让刘野文心中恐惧更甚，就好比你半夜遇到一个鬼，鬼没有吓你，而是很平淡地说出她知道你的一切的话……让人感觉哪怕可以逃得很远，也是会心不安。

“我、我是谁……你不知道吗？”他的手已经悄悄地摸到菜刀，就在这一瞬间，猛然抄起，往女子头上劈去！

“去死吧！杂碎！”

当――

菜刀烂了，他的手被震得生疼，他愣愣地看着黑甲女人头上被他砍过的位置，一点磨损都没有；和当啷掉在地上的菜刀，像块废铁卷在一块一样……

黑甲女人从始至终没有移动，哪怕是动一下手指都没有，就那么站在那里，仿佛刚刚是在迎接一场凉爽的风。

“她没死，你放心。”黑甲女人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缓缓开口道，“只是这件事情局外人不知道的好。所以只能这样咯。”她往地上刘野文的老婆转了下头（她全身都被覆盖在黑甲里，哪怕是眼睛和嘴巴都看不见，所以刘野文只能看见她转头，不知道她有没有在转头的时候看向自己的妻子），“她得等几天才会醒过来，到时你可能也会回来了。还没回来也没关系，她不会记起这些事情的。”

“什么回来？什么记不起？你要带我走？”刘野文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可以这么说。或者说……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只能问：“去哪？我能让你得到什么？”根本不能算做人类的怪物，要他一个“废大叔”何用？难道还有这黑甲女人办不了、他办的了的事情？

黑甲女人拿出一套颜色没她那件那么深、看上去重量和外形也差许多的黑甲出来，再拿过一直放在身旁的一个黑皮箱，单手将皮箱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刘野文呼吸紧促起来。

全是红色的钞票，一百元人民币。满到要溢出来。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相信眼前这黑甲女人不会拿出假钱来骗他。没那个必要。

“你……”刘野文有些结巴。不懂眼前这黑甲女人要干什么。

黑甲女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做了个再次让刘野文脑子傻得不能再傻的动作，她从一旁打开煤气，火烧起来，接着把一箱子钱全倒在火上。

刘野文再次傻了，这是干什么？！那全是真钱啊！而且烧人民币犯法啊……

黑甲女人这时将手里的那套看起来比不上她身上的那件、但还是他刘野文这个凡人看上去很超脱凡俗的黑甲递过来，“你去一个地方，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比这些还多的钱，我会都打到你卡上。但有一点，我跟你说一声……此一去，九死一生。”

刘野文脑子彻底空白了。那最后四个字像回荡在万丈深谷里一般回荡在他脑里。

九死一生……九死一生……九死一生……

他眼睛空洞无神起来，脑里没由来地出现一些东西……他想应该是回忆自己这一生的东西。

他今五十，知天命年。

人入中年，身体机能大幅度下降；不但如此，还一事无成；同龄人都混得比自己好；而自己家庭、婚姻出现各种问题。为儿女操碎心……夫妻进入疲倦期，初恋爱时的甜蜜、激情都被一个叫做“时间”的可怕东西销毁得一干二净。最后剩下一个空的心灵。

可他依然爱着妻子。时间可以抹去激情，但抹不去爱情。可正是这份“厌倦”，不知让多少恩爱的已婚多年人士出去觅“甜果”，最后家庭破裂，双双念而不见。但他完全没有。

他想找回那份激情，或者说，新鲜感。

这就好像一开始守着一块玉石，后来是一块石头，最后是块朽木。虽然都是自己想守护、爱的，但那份喜爱渐渐地变成了“执着”。

如果人生是场列车，从新生驶向死亡。从年幼驶向老迈。那么他现在就在驶向“中年，该安分了”这个站。

虽然那是正常，应该有的生活。但他因为自己家里经济上的窘境只想稍微再挣扎一下。他也只能稍微挣扎一下。他已经身心疲惫到“稍微挣扎一下”这个念头一出现就消逝了。

再下一个人生阶段就是到养老了吧？

他似乎一直就在这样的一趟列车上。22岁结婚，接着是生儿育女，期间为事业打拼得头破血流，却一事无成。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一个成家立业，好不快活；虽然都挺欣慰的但心里滋味也有对比之后的不好受。最后他只能靠骂脏话来发泄自己心里不平、不甘。

其实这个黑甲女人出现、展现出一系列让他怀疑自己认知的事情时，他心中有些异样的东西浮现。

那就是希望。

自己的困境也许会得到答案？

自己的心也会得到答案？

这个鸟笼也会被自己挣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做梦，也许可以拿出命试一试。

而且最后还有一大笔钱。这个黑甲女人，怎么看都没有这种必要、这种手段来骗他。

念及此处，他伸手接过了黑甲女人递过来的黑甲。

黑甲很重，但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女子点了他手一下，瞬间，一股暖意……或者说“滚烫意”涌遍全身，随后他感觉全身轻飘、有力，那被黑甲压下去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弹了上来。

他心里有股异感，感觉他是这件黑甲的主人了。

“祝你好运。当然，你也可以完全不相信我说的，我也不会再来。最后，那个地方是……”

黑甲女人和刘野文说了那个地点、还给了他一块颜色和黑甲的黑色差不多深的石头、去了那个地点之后该怎么做、该注意什么……然后就消失了。凭空消失。

这个家只剩下他和晕过去的老婆。他蹲下去探了探气息，还活着。黑甲女人并没有说慌。

他良久没说话。看着地上自己的老婆出神……

不知多久，才拿着黑甲表情冷冷地转身迈步进自己房间。

不知道在那个光听上去就很假的“地方”，他会不会得到自己这个“废大叔”想要的答案。他想。虽然那个黑甲女人他感觉就是算准了他、然后冲他来的，但他还是无法拒绝。

九死一生……破釜沉舟！他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