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破釜沉舟（上）：“知天”大叔（1/2）

“嘿，儿子，爸爸来给你送支票来了。”

街边早点铺，一个长发少年拿着一张刚擦过嘴的纸直奔坐在凳子上吃着早餐的另一个少年。

吃着早餐的少年翘着二郎腿，抖个不停，时不时理一理自己的头发，拿着手机笑得猥琐中还透露着几分淫荡，见被自己兄弟打扰了，当时就揣了一脚跑过来的少年，“滚蛋。正他妈撩妹呢！”

“你干嘛，我真给你送支票来了，爸爸的遗产，足足有一千万啊！”那少年啪地一声把那张明显是擦过嘴的纸巾拍在桌上，吃着早餐的少年面前的面碗被震离桌面，汤都洒出些许。

“卧槽你干嘛？”

“支票啊！你爸爸快死了！”少年笑得贼眉鼠眼。

“……”

把支票拍在桌子上的少年见对方没说话，看了看桌子上，“啊！嗨！我拿错了，这张才是。”他又拿出一张纸巾……

坐着的少年当时就忍不住了，开玩笑过分了！当他是傻子还是财迷？！他猛地站起，夺过那张纸巾撕了个粉碎。

“你……干什么……”长发少年忽然呆若木鸡。

“你说干什么？”手里的餐巾纸的纸屑散作一地，另一个少年更愤怒。

长发少年没有说话，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猛蹲在地上捡起那些碎屑。

“你……”少年看着对方，忽然感觉事情不太对，地上的纸屑有些不是纸巾的，他也蹲下去。发现有些纸屑上面还有字迹。

“你……怎么把它们撕碎了？”长发少年问。

“别告诉我……这是真的？”少年有点呆，他越翻越发现这像……张支票感觉。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张纸巾里面包着一张支票。

“当然是真的啦！”

“那你为什么把它包在纸里？”

“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那老东西真的死了？”少年打断道。

“快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笑？”

“我一辈子没见过……”

“行了行了！老东西呢？”

“在医院。他们说快不行了叫我来叫你，顺便把遗产给你。”

“卧槽泥马！快他妈带路！让我爸给我再签一张先！王八蛋回来再找你算账，赔不起你就去卖屁股吧！”

“你爸爸已经被截肢啦！”

“……那也没事，没有支票一样可以继承遗产！”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哥哥？”

“！！！”

事情到这还没完……刚刚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早餐店的另一个留着寸头的顾客正在打电话，被吵到十分不爽，当时就直接对着电话大喊：“叽叽歪歪些什么？有种过来打我啊？我就在这丰盛早餐店这里，我长什么样子？”他看了一眼那个长发少年，“我长头发，刚刚给我兄弟送了张支票，被他撕碎了，现在正吵着呢，你刚放出来就牛逼啊？你拿着刀就牛逼啊？我劝你别烦我啊，不然后果……”

这一番话，那两个少年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两个人懵了一下……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撒腿就跑。

……

从窗户俯望下去，行人像蚂蚁一样小、慢。但他们说些什么还是可以听到的。

刘野文看着窗下这一幕苦涩的笑了笑。他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少时的兄弟情了，虽然品性没有那早餐店铺那两个少年那么恶劣……也没有遇到被社会人打电话约架说成自己的……

他也没有兄弟了。社会是个染缸，把他染得圆润无比，疼得要命；也是个分割机，你最爱的、最好的人，都会随着时间流动把你和他们的距离远远分开，然后你就想回去也回不去。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他想。数十年前那些老同学现在富的富，有权的有权，他心里虽是挺祝福的，但难免有对比的失落。

也不知道当年那些混混怎么样了，估计只是坏小孩长成了一个坏大叔了吧？

这个问题他没细想。他虽不算个“坏大叔”，但可以算是个“废大叔”。他曾努力过、激情过，可都以失败告终。一次激昂慷慨，十次激昂慷慨，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人不是机器，会麻木。哪怕是机器也有电源消耗完、内部受损的情况发生。

他如今正好五十岁。麻木到像个装在一个正好合身的金属笼子里的鸟，可以带着笼子移动，但不能挣脱这个束缚。

外面天气很好，天空晴朗，日出即将降临。可在他眼里一直都是灰色。

人生总有翻不过去的墙。

“唉。”他从窗上下来。刚刚他一直坐在上面。现在是吃早餐的时候了。

手里拿着个手机，因为想事情没有把它按关黑屏，他点了下，将其关屏。

他推开房门，走出房间。自己的老婆在忙着弄早餐。

他没往吃早餐的桌子走去，忽然定在那里，看着自己的老婆的背影再次感慨。

忽然他看到身旁手边放了朵红玫瑰。看上去像是近期买的。

“这朵玫瑰是什么时候买的？谁买的？”他心想。

忘记了。

年纪大了总得这样……

“唉。”应该是他自己买的吧，虽然忘记了。

他知道他老婆不会买这些的。就算买也是买其他实用的礼物。比如油、盐、酱、醋……

好吧，他老婆几乎没买过礼物。

“这支红玫瑰……我当时买来应该是想再约她跳支舞吧？”他老婆喜欢跳舞，双人舞，他也因此练习过，以此调调情。想不到多年以后的现在竟成了唯一一个还可能激荡起“激情”的东西。

“再邀她跳一支舞吧。”他忽然提起神，这种感觉……好久没有过了。忽然就不知为何头皮发麻。

他拿着红玫瑰往自己老婆走去，她老婆此时已经做好早餐，在脱围裙。

玫瑰被他藏在身后，轻轻地走过去，走一步脑里就回想起往事。笑容重新出现到他脸上，紧张得脸色竟有些红。

他忽然想起这朵玫瑰有一片叶子枯了，会有点不完美。心中更是忐忑。

这一段路像一公里那么长……

“再……舞一个吧……”他在老婆身后说。

他忽然好怕自己这大大咧咧的老婆来一句“舞什么舞还不快吃饭都多少岁了还以为自己很年轻呢”。

然而他老婆并没有那样说。只是慢慢地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轻声说道：“女儿上大学……钱不够了。”

“啊……没、没事，我来想办法。”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