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朝会（2/2）

御史台的人都看见了，却如往常一般瞎眼聋耳视作不见。

等到百官都站齐，才有四品在京总督汇报各路情况。

天昭帝一面听，一面在龙案前用朱笔写些什么。

官员们都心知肚明，一旦皇帝在汇报之时在奏章上有所批注，那就表示他认真在听，并且写下他思考后的评价，算是在百官面前给予尊重。但若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显出漠然的神态，那就表明这位官员说的话根本不能当真，要么是溜须拍马，要么是谎话连篇。

所以每个要上奏的官员都捏着一把汗，生怕自己的奏章上没有留下圣上的笔迹。

而天昭帝留下的朱批，又有些许学问。如果是“准”“可”等简短的字句，表明此人行事中规中矩，没有创新，也没有大的问题。但如果朱批过于繁冗，极有可能是做得极好，也有可能是触怒圣颜。

接触奏章的袁公公对此不发一言。他从不接受他人的贿赂，自己也从不替别人改换奏章。而所有安插的眼线都会被无声无息地拔除。所以事到如今，都没有人能真正地把握这位皇帝的心思，哪怕是坐在最前面的五朝元老。

“你且站住。”天昭帝喊住了刚准备退下的的工部尚书。

尚书大人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怔在了那里。工部可以说是最闲置的了，除却每年要修的水利和行宫，都没有什么别的事，更没有油水可捞，与世无争。如今竟然被陛下叫住……

他不禁有些紧张，低垂眉眼，道：“陛下，有何吩咐？”

“道观和佛寺如何了？”天昭帝问道。

尚书愣了愣。他随即快速答道：“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道观一座，用工总计八千三百人，总费达三十二万六千八百一又二两白银……”

“朕问的不是这个。”天昭帝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何时建成？”

尚书大人突然眼神一顿，似有若无地看向了坐在前方的顾命大臣。

老人老神在在地坐着，褶皱中的眼眸微微眯着，脸上的斑点略有起伏。

他……好像是睡着了。

天昭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看向离他极近的顾命大臣沈潜，而是笑了笑，右手轻轻拍了拍龙椅，道：“朕问你话。”

尚书突然间不再犹疑，挺身站立，吐字清晰：“约莫明年八月。”

“八月。”皇帝点了点头。他看向了坐着的沈潜，道，“沈师以为如何？”

沈潜兼帝师之职，为表恭敬，天昭帝以师相称，是极尊贵的荣宠。

但沈潜没有半分惶恐。他淡淡地笑了笑，睁开眼睛：“两教乃定国之柱，宜快宜早。”

天昭帝微微颔首。他对尚书道：“听见沈大人的话了吗？”

尚书连忙惶恐跪身应是。

后面百官皆有窃窃私语之声。站在左边第一排第二位的御史大夫王鸿道：“肃正！”

声音响了些，官员们顿时停止议论，但仍有好些人皱着眉头心生不喜，双指叩着笏板，有意无意地向四周同党的人看去。

极快地，他们又收回目光，双眼只盯着地面，仿佛这玄色石板上雕刻的纹有多么炫丽精致。

天昭帝摆了摆手，尚书便重新归列。

一旁的袁宏道半睁了眼道：“退朝。”

声音不大，百官却听得清楚。

天昭帝正要动身由左右宫女相伴回乾承殿，却有一个老官员从文官中站出，扑倒在龙椅面前，大声道：“陛下请留步！”

众人面色各异。大朝的规矩森严，决不允许任何官员有僭越失礼的行为，轻则杖责二十，重则削官贬爵。此人若是倚老卖老想要皇帝停下脚步，那只有被门外的金吾卫拉出去……

还未等他们同情完毕，那人却道：“陛下，贼心不死啊！”

蓦地，大华殿内的气氛冷了下来。

有年轻的官员正想找前辈询问，却被冷冷的眼神止住。那眼神里透着恐惧复杂的情绪，老官员们如坚如磐石一般紧紧闭上了嘴，绝不肯多言半句。年轻官员也吓得低下头去，敛神屏息，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引来大祸。

天昭帝停下了。他转过身来，问道：“何出此言？”

他没有问贼子为谁，显然心底十分清楚。

“道佛两教虽为国教，却掏空国库蛊惑人心，犹如君卧榻之侧的猛虎，日日择人而噬，实为祸国殃民。今陛下听贼子言论，欲复兴国教，将重蹈前朝之辙……”

“大胆！”天昭帝冷冷喝道，“你咒朕的江山覆灭？”

大殿内气氛更加凝滞，落针可闻。

罗朱猛然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叩得响彻大殿。

“臣唯有爱国之心。”他仰头凄然道，“绝无害国之念！今某院以职务之便，大肆抢盗杀掠百官百姓，而与国之根基却无大益。臣以为当年那人的流毒早已湮灭，却没想还有贼子上蹿下跳做尽丑态以希冀蛊惑君王……”

枢密院的副院长冷冷地抱着笏板，站在武官队列里，也不出列，阴阳怪气道：“今日院长不在这里，臣倒是要说一句：昔日南国西域联手夺我国边境之城，掠去牛马猪羊，抢我城中粮草，更有西域王帐的天之骄子少年将军朋多卡尔以诡战和佯战等战术包围我华中城池。他手下的精兵强将更是剽悍无比力大无穷，悍勇非常人可比，若不是都察院以诡制诡，直入千军万马取那朋多卡尔的首级，并歼灭一万精兵，我华中山河少不得。”

他顿住不说，却还只冷笑，脸上饶有趣味，更是直接点出了都察院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