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回刘姥姥念恩救风尘史太君叹世嘱儿孙（1/2）

且说次日一早，贾兰带了刘姥姥和板儿再次去城东找周员外，刚好那周员外在家。刘姥姥见了周员外，跪下道：“员外，老婆子今年八十多岁了，今日跪下求员外，请告诉我巧姐到底在哪？巧姐的舅舅瞒你，她的堂哥哥骗你，巧姐的父母是犯官犯妇，可罪不在巧姐，错的也不是巧姐家里所有的人，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实情，也不知道你曾经提过要退亲。巧姐的老祖母怜老惜贫，我老婆子一家就是她们曾经救活的。巧姐只有十三岁，也是个苦命的姑娘。员外身份尊贵，这么个家业，也是庆有余的积善人家，求员外，告诉我巧姐到底在哪？老婆子给你叩头了！”贾兰板儿见了，也忙跪下。

那周员外听了，方叹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也罢，你们去依香阁找人吧！”刘姥姥听了，忙又叩头谢道：“谢谢员外恩德！”忙起身拉了板儿和贾兰起来，急急走了出去。几人出了周家，忙四处打探，才知道依香阁在南街的最东端。刘姥姥带贾兰板儿雇了马车，好不容易找到那个依香阁，自己下了马车，让贾兰和板儿在马车上等。

刘姥姥进了依香阁，就要上楼，只见两个汉子走了过来，拦住刘姥姥道：“老婆子进来作什么？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刘姥姥忙从身上摸出些碎银，放在那两个汉子手上道：“我找这里的妈妈说话，求两位大爷行行好，给个方便！”那两个汉子接了银子，其中一个对刘姥姥道：“你跟我来！”

刘姥姥跟着那汉子上了楼，来到一间屋子外面，那汉子进去了一会，只听里面一个妇人道：“进来吧！”刘姥姥走了进去。那妇人见是一个七八十岁的乡下老婆子，不屑地看了一下，依旧摆弄自己的手指甲道：“说罢，找我什么事情？”刘姥姥跪下道：“求妈妈行行好，我想找个人！”那妇人道：“说吧，你要找什么人？”刘姥姥将巧姐的画像递上去，道：“我找的是我的外甥女，叫贾巧姐，二十多天前来的。”那妇人看了一下画像，听刘姥姥这样说，将那画像丢给刘姥姥道：“我也不瞒你，听了这么说，我这里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你有赎人的银子吗？”刘姥姥道：“不知道妈妈要多少银子？”那妇人道：“看你七老八十的，又这么可怜见的，你若诚心，我也不要你多给，你给两千五百两可以领人走！”

柳姥姥听了，只好道：“不瞒妈妈，我们都找了好些天了，一家老小为了找她，走的走，病的病，求妈妈，再少点吧？”那婆子看了看刘姥姥，站起道：“那两千四百两吧，一分也不少了。我可告诉你，要不看她年纪小，又哭得不成样子，我早要她接客了。拿足银子，你自然可以赎人走。再不赎，可真要接客了！”刘姥姥道：“谢谢妈妈慈悲，那妈妈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巧姐？”那妇人道：“跟我来吧。”

那妇人领着刘姥姥往巧姐屋子走去，满是欢喜。原来，那妇人当初买巧姐只花了八百两银子，因见巧姐日夜啼哭，已经憔悴万分，怕再这样下去，巧姐不仅接不了客，性命也难保，今留巧姐二十多天，可以卖回二千四百两银子，自是满意。

到了巧姐屋子外面，那妇人推开房门，对刘姥姥道：“进去吧，她在里面。”刘姥姥走了进去，见巧姐正坐在床边拭泪，忙走近叫了声：“巧姐儿！”巧姐听了，见是刘姥姥，忙上前抱住姥姥痛哭：“姥姥！姥姥救我！”然后慢慢倒了下去。傍边那个丫头见了，忙和刘姥姥一起将巧姐扶到床上，给巧姐喝了半杯热水。刘姥姥见巧姐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眼睛红肿，没有一丝昔日的光彩，不由流泪。眼见巧姐醒来，刘姥姥安慰道：“巧姐儿，你放心，姥姥定把你赎回去，老太太和平姑娘还有好些人，都在等你回去呢。我这就回去拿银子！”刘姥姥又对站在一旁的妇人道：“求妈妈宽限几天，我这就回去凑银子！”那妇人道：“我给你三天，如果你不按时来赎人，可就怪不得我了！”刘姥姥又跪谢道：“谢谢妈妈，我这就回去拿银子！”又拉起巧姐的手道：“巧姐儿，你好生歇息，板儿和兰哥还在外面呢，我们这就回去拿银子赎你！你等着姥姥！”巧姐点头。刘姥姥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刘姥姥走到外面，对板儿道：“板儿，你回去把我给你存着娶媳妇的银子带来，我和兰哥去老太太那里，你明天一定要送银子来！”说罢给了板儿几两银子雇车，自己和贾兰回贾母处。

刘姥姥和贾兰回到贾母处，将已经找到巧姐的事情告知众人，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刘姥姥安慰贾母道：“老太太放心，巧姐还没有接客，只是瘦得已经不成样子，那个妈妈要两千四百两银子，我已经叫板儿回家把他以后娶媳妇的五百两银子拿来，还要少一些，怕是还要想法子！”平儿听了道：“我去找巧姐的舅舅要！当初二奶奶走时，把多数体己都带去了金陵，还说巧姐以后要多靠这个舅舅，我去求他给银子赎巧姐。”贾母道：“把我们这里的先凑上！”平儿道：“老太太，我去找他，若他不给，再来凑我们的，我们这里的钱，还要这么些人的用度，老太太放心，我知道怎么和他说！”说罢走了出去。

看着平儿出去，贾母长叹道：“我四个孙女儿，大孙女到宫里享了福，好不容易有了龙胎，却不明不白去了；二孙女嫁出去受了一年多的委屈，现在才有了一些安生；三孙女是嫁到别国他乡，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四孙女年纪轻轻看破世情逃出家门要去做姑子，经历了一番波折才成了家；云丫头和林丫头从小没有爹娘，也可怜见的，嫁的人又是九死一生才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家里有难，这些姑娘家钱也送了物也送了，如今她们自己家有老有小的，我也不好再开口求她们了，府里当初最亏待的是这些姑娘，偏是雪中送炭的只有她们。等巧姐回来，我想再见这些姑娘们一次，只怕我就要去了，我是真累了！”听得刘姥姥，宝钗，赵姨娘，贾政，贾兰，板儿，都止不住泪流满面。

不到两个时辰，平儿回来，说是费了好些口舌，让王仁拿出了三百两银子。次日一早，板儿急急赶了来，带来了五百两银子，贾母不让接。争议了好一番，贾母叫平儿再拿出二百两，宝钗李纨拿了一百两，只让刘姥姥出两百两。凑好银子，贾母催刘姥姥快去接人，平儿坚持也要陪刘姥姥一起去。于是刘姥姥平儿板儿三人雇了马车，一起去依香阁接人。

当瘦弱不堪，神容万分憔悴的巧姐出现在贾母等人的面前时，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贾母才颤抖着手拉过巧姐，泪流不止。巧姐更是伏在贾母身上啼哭不已，众人见了，都潸然泪下。不过才二十多天，原本俏丽清秀的巧姐变得像刚从地狱走出的人一般，贾政，板儿，贾兰，也都流泪不止。

众人用过午饭，贾母拉住刘姥姥的手道：“老亲家，你是我们贾家的大恩人。巧姐若不是你，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巧姐，你过来，给姥姥叩头，她可是你的再生恩人！”巧姐听了，忙跪在刘姥姥的面前：“谢谢姥姥救我！”贾母又看了看板儿，对刘姥姥道：“老亲家，你每次来，都有板儿陪着，板儿虽然是没有读书的农家孩子，却是这么仁孝，不知道他定亲了没有？”刘姥姥道：“还没有。”贾母道：“如果老亲家不嫌弃，我今就把巧姐许配给板儿，老亲家可愿意？”刘姥姥惊道：“老太太，巧姐儿身份尊贵，只怕板儿攀不上，配不上巧姐这样的好孩子。”贾母苦笑道：“老亲家，我们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连巧姐的亲舅舅，受过我们恩情的本家人芹哥都瞒我们骗我们，让巧姐受这么多苦，还谈什么尊贵！板儿，我问你，你愿意不愿意娶巧姐？”板儿听了，喜道：“老太太，我愿意！我定会对巧姐好！”贾母和刘姥姥听了，心里高兴。贾母道：“老亲家，你可听到了，板儿愿意，他说他会对巧姐好。”又叫过巧姐，拉住巧姐的手道：“巧姐，是我老糊涂了，只想可以让你嫁个好人家，衣食无忧，过好日子，没有想到不仅那是黄粱美梦，反是将你送进了火坑。我现在记起了你大姑姑省亲时说的话‘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只可惜，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现在才知道这话的深意。巧姐，以后跟板儿去乡下，粗茶淡饭，终其一生，未必不是好事，你现在可懂了我的话？”巧姐点点头。贾母对刘姥姥道：“老亲家，我这身子骨只怕也拖不了多久，若上天怜惜，等琏儿回来，到时我和巧姐的父亲把巧姐嫁到你们那里；若我熬不住，等我去了，你就把巧姐和平儿先接到你那里，板儿和巧姐什么时候成亲都可以。平儿，等琏儿回来，你好好劝他，就说我的话，记住我们贾家曾经的荣耀，也要记住我们这样家散人亡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