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回依香阁巧姐悲欲绝小庭院贾母痛凄凉（1/2）

十九日一早，贾母宝钗宝玉贾兰贾政赵姨娘等早早吃了饭，留李纨在家带宝玉的儿子荇儿，其余人都去王仁那里送巧姐出嫁。原来，宝玉知道巧姐十九日出嫁，特意告假回来，想起当日凤姐对自己疼爱，宝玉对巧姐的出嫁又是一番感叹。

贾母宝钗等一行人来到王仁家，见王仁贾芹早候在门外，王仁的妻妾在里面陪着平儿和巧姐，却并没有其他亲友。王仁贾芹倒似很热情招呼贾母进去。平儿和宝钗及王仁的妻妾给巧姐装扮一番，王仁道：“老太太，我本来要请礼乐热闹一番，又怕周家不喜欢，因为周员外再三说要一切从简。”贾母心里感伤，却也无法。

巳时，周家派人来迎亲了。众人看只来了一辆花轿，一个妇人，一个婆子，两个丫头，还有两个是轿夫，没有新姑爷，没有礼乐。除了王仁和贾芹似乎没有什么不快，众人心里一阵悲凉。其中那个穿着颇为华丽的妇人道：“员外说了，家里妇人病重，公子仁孝，一家子正在忙碌，所以叫我们几个来接姑娘先过去。等夫人病好了，再补上喜庆礼仪。”说罢又催新人快上花轿。贾母无奈，只好叫平儿和宝钗扶巧姐上轿子。巧姐不肯，痛哭流泪，贾母也是万般伤感。宝玉站在一旁，想起迎春的出嫁，宝钗的进门，探春的远嫁，默默无言，却是满心的无奈，无尽的悲凉。扶着伤心哭泣的巧姐上轿子，平儿和宝钗也泪流满面。巧姐被扶上轿子，悲催地哭道：“老太太，二婶子，平姨，宝二叔，兰哥，你们要记得来看我！”轿帘放下，里面依旧传出巧姐抽噎的哭声。那夫人和婆子催花轿快走，两个轿夫抬起花轿开始离开。王仁和贾芹放了一串爆竹，巧姐的哭声淹没在爆竹声中，渐渐远去。贾母在赵姨娘的扶持下，望去远去的花轿，只管发呆。

巧姐坐在花轿里，想到凤姐离开贾府的情景，还有凄然病死的邢夫人，想到远在西北戍边的父亲，自己现在又这样被打发出嫁，伤心得只管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行了多远，巧姐才停下啼哭。巧姐擦干眼泪，只觉得眼睛刺疼，想是眼睛早已经哭肿。巧姐掀开自己的盖头，又掀开轿帘，往外一看，见已经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巧姐又偷偷往轿子后面看，见只有一个妇人一个丫头，先前那个曾来过王仁家相亲的婆子和另外一个丫头却已经不见，不由害怕起来。看那妇人走路和脸上神情，似非善类。巧姐本是聪明人，传承了凤姐的精明，速将头上的一根簪子隐在袖中。另外一手拿着帕子，头上冒着冷汗，心里在盘算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形。

轿子又前行了一会，巧姐见依旧是街上。见那妇人似对这地方很熟悉，不少人在和那妇人打招呼，巧姐估计快要到了，心里一阵紧张。不一会，只见轿子来到一个叫“依红阁”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妇人走前对轿夫道：“从侧边进去吧。”轿子又被抬起，约走了十多步，才停下。那妇人对那丫头道：“小翠，把姑娘扶进去！”巧姐忙将盖头放下。那丫头近前，掀开帘子，扶了巧姐下来。那妇人又道：“贾姑娘，将盖头取下吧，这里不兴这个。”巧姐没有动。那妇人自己过来，将巧姐的盖头取下，巧姐吓了一跳。那妇人道：“姑娘莫怪，这样上楼才方便，走吧。”

巧姐由那个丫头扶着上楼，到了楼上，见楼上的廊子下有五六个打扮艳丽的姑娘正在谈笑。那几个姑娘看了那妇人带巧姐过来，都笑道：“妈妈，这个新来的妹子好俊呀。”那妇人也笑道：“当然，妈妈的眼光哪有差呀。”听得巧姐从头到脚冰凉，浑身发抖。

那丫头扶了巧姐进了最边上的一间屋子。那妇人对那巧姐道：“姑娘这里先歇息吧。”又对那个丫头道：“小翠，你这里陪着姑娘。”巧姐见那妇人要走，忙上前拉住那妇人道：“请问妈妈，这是哪？这里不是周家？”那妇人看巧姐两眼红肿，淡淡说道：“姑娘还是歇息吧，我走了这里这么久，也累了，吃了饭再和你说。”说罢走了出去。巧姐拉住那个丫头问话，那个丫头只劝巧姐歇息，再不说其他话。巧姐无奈，只好坐在床边依着。想到从舅舅王仁家出来的种种，巧姐已经猜到遇人不善，不由流泪。

一会儿，一个丫头端了饭进来。巧姐心急如焚，哪吃得下。过了两三个时辰，那个丫头见巧姐没有吃，就将渐冷的饭菜端了下去。巧姐对那个叫小翠的丫头道：“你去告诉妈妈，她不给我说清楚，我是不会吃饭的！”那丫头听了，依旧不说话。过了好几个时辰，一个丫头再端来饭菜，巧姐看也不看，对那个丫头道：“你去叫妈妈来，她不来我情愿饿死！”那个丫头听了，放下饭菜，走了出去。

不一会，那个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看着巧姐道：“姑娘的气性好大！这里哪不好？你竟然说要饿死？”巧姐滴泪道：“妈妈，我是你接来的，你应当知道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我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是接我去周家？我家里和周家说好的是嫁到周家。”那妇人冷笑道：“我说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呀？真有这么娶亲的吗？何况周家是大财主！姑娘，我不妨告诉你，这里是依香阁，也是京城有名的青楼。姑娘这样的模样，跟着妈妈我在这里，比去周家做媳妇好十倍！”

巧姐听了，全身冰凉一片，急忙向那妇人跪下哭道：“求求妈妈，请你送我回去吧！我给你叩头了！只求妈妈慈悲！”那妇人冷笑道：“你求我也没用，我告诉你，你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可从不做亏本生意！”巧姐听了，哭道：“那妈妈花了多少钱买我的？我叫我的家人给钱给你，只求妈妈放我回去！”那妇人道：“放你回去？怎么放？我可没有这么傻！我告诉你，本来你今天一来就要接客的，看你一路已经哭了这么久，现在这么可怜样，我给你三天时间歇息，三天后你给我接客！”

巧姐听了，大惊道：“妈妈，求求你高抬贵手！我还小，还不足满十三岁，我和那周家是有婚约的，我的家人要是知道我被卖在这里，定会来赎我的，只求妈妈慈悲！”那婆子冷笑道：“姑娘，我也不瞒你，你若和那这周家没有婚约，也不会被卖到这里，就是那周家把你卖到这里的，谁叫你们不同意退婚？我可是花了两千两银子把你买来的！”巧姐听了，浑身发抖，爬到那个妇人的脚下哭着求道：“妈妈，求求你，今天你去的地方就是我舅舅家，你买我的两千两银子我叫他们给你，求求妈妈！”那妇人一点不动容，站起要走。巧姐见了，忙抱住那妇人的腿求道：“妈妈，那我求求你宽限些时日，我的家人定会找我的。到时我会叫他们还你的银子，求求妈妈慈悲！”巧姐哭得伤心欲绝，不住叩头，那妇人不吭声。巧姐又将头上手上的朱钗首饰之类全取下来，交给那个妇人，再哭着求道：“求求妈妈，我这些都给你，只求妈妈先不要让我接客！等我的家人来了，自然会把钱还给妈妈，我这里住的吃的都会补钱给妈妈，求妈妈慈悲！”说罢不住叩头，只叩的头破血流，哭得声音嘶哑，眼睛红肿，花容憔悴。

那妇人又看了一下巧姐给的首饰，也值二三百金，又见巧姐形容，怕巧姐伤心过度出事，只好道：“也罢，我这就做回好人，我给你一个月的期限，若没有人来赎你，你也就认命接客吧。”巧姐听了，又给那妇人叩头道：“谢谢妈妈慈悲！”那妇人道：“那姑娘吃饭吧？你好生歇着，期盼自己好运吧。”说罢交代了那个丫头一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