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2）

他的手机响起，在他的潜意识里这就应该是暮锦打来的电话，说她反悔了，说她不应该对自己那么凶。他亟不可待地接起电话，却是郭志打来的，声音哽咽得发涩，“长城，我当年的救命恩人找到了……二十多年了……找到了……他在……急救室……”

急救室外，郭志垂着头肃立着，icu内，是一位曾经参加抗美援朝的老战士，一位战功卓著的老将军，某电力设计院曾经大名鼎鼎的书记。

很多年了，郭志心里一直有个未了心愿，他期盼着有一天能找到那个当年救自己的恩人，能够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为此，他多方联系了公安局派出所的朋友，甚至在电视台播出寻人启事，无奈年代久远，掌握的信息又微乎其微，他只记得当时护士告诉他，那人叫宋玉石，是个瘦弱的花白头发的老年人。至于宋玉石是在哪个单位居住何处，皆不详。妻子曾多次劝郭志放弃寻找，郭志坚定地相信，只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坚持找下去，祈祷终将不会落空。于是每逢聚会，无论大型的小型的，只要人多的场合，郭志总是要说起这段遗憾，终于在一次小学同学会上，一个做家庭保姆的女同学跟他说起他的雇主叫宋玉石，八十五岁，老人还曾跟她炫耀过自己血型的稀有珍贵。在女生的一再追问下，老人说出了当年的那段故事……

监护仪，输液泵，呼吸机，微量注射泵……绿光在仪器上闪动着，有身穿隔离服的医生和护士，低声交流着，查看仪器上的数据。将军的遗孀，一满头银发有着田华一样气质的老妇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哀戚着。挽着她手臂的是她与将军唯一的宝贝女儿明萱，秀颀精致，保养得几乎辨不出年龄。她手里扬着一张支票，极尽得意地在老妇人眼前晃动着，“妈，设计院的支票，五十万。”老妇人的眼神顷刻从哀戚变为哀求，“闺女，别让你爸遭这罪了，他身上的伤已经够多了，再说，医生已经会诊过，脑出血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明萱的音质极好，极具穿透力，“妈，你到底在顾虑啥？伍拾万元的支票已在我手上，守着金砖堆砌的设计院，又不用咱出一分钱，又不用咱出人侍候，再说，万一奇迹出现呢？”老妇人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伴儿，心痛如割，她悲恸道，“闺女，咱不要自欺欺人了，医院已经说没有抢救的价值了，你爸已经体无完肤了，你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了吧！”明萱审时度势，“妈，你咋糊涂呢？爸只要活一个月，咱就白拿柒仟元，他多活俩月，咱就白得一万四，倘若爸足够命大，多活一年，咱就白得……”老妇人终于怒气填胸，“够了！你爸已经为国家鞠躬尽瘁了！”明萱依旧一手遮天，她厉色道，“所以，他也应该为咱这个家鞠躬尽瘁！”老妇人至此已满脸都是泪，她哽咽如噎，“好……好……我跟你没话说！”老妇人摆着手，踉跄着走出急救室。

终于，在至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老人成功活了三十七天，成功为某电力设计院消费掉三十八万元，成功为家挣得柒仟元。

遵照老将军的遗嘱，他的骨灰将洒在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鸭绿江。征得将军遗孀与女儿的同意，郭志亲自驱车护送将军的骨灰抵达鸭绿江。郭志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路虎揽胜是如此的有价值，不单单是享受与炫耀的工具。老妇人在扬起第一把骨灰时，泪水就倾闸而下，“老伴儿，你再也不用遭受枪林弹雨了……”凄怆悲苦的声音砸在鸭绿江江面上，蓦然间，江面上似曾传来一阵激昂的歌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鸭绿江水静静地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