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2）

母亲将碗重重地撂在餐桌上，声音刺耳，她厉声道，“相亲！”见暮锦伏在花瓶前无动于衷，她怒不可遏地抓起那束花，摔在地上，然后恶狠狠地踩踏上去，顷刻间，花碎香殒。

暮锦惊愕地看着母亲，红了眼眶，“妈！你这是干啥？”“干啥？我是让你死了这条心！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你们之间又经历这么多事，你对他付出的那些好，即便是瞎子，他也能感觉得到！他要是心里有你喜欢你，早跟你求婚了，还用得着你朝人家要玫瑰！磕碜呐！低贱呐！你妈我这老脸都让你丢尽了！”母亲颤抖着拍打着胸脯。暮锦俯下身宝贝着捡拾着那些花瓣，声音瑟瑟发抖，“妈，我一没偷二没抢，我磕碜啥呀？再说我都快五十岁了，我能管好自己的事。”“管好个屁呀！你说，你哪是嫁不出去呀！那都介绍多少个了，你看都不看，你到底想咋的呀！难不成要等他一辈子？闺女，你醒醒吧！那就是一个玩人的人，玩弄感情的骗子！别说他没追你，就是追你也不行！他那糟糠身体，还有他那好做梦的儿子日后都是天大的隐患！所以，你俩在一起，门都没有！”母亲居高临下指点着他的额头。暮锦反驳道，“妈，我嫁不嫁他是两码事，你不要侮辱他的人格。”见暮锦极力维护长城，母亲突然声嘶力竭起来，“人格？他还有人格！简直就是没有人心没有人性！”场面有些失控，暮锦哀求道，“妈，拜托您不要这么恶毒！”“我恶毒？我就恶毒了！我叫你捡！叫你捡！”母亲发疯一般抓起地板上的花枝，以闪电的速度打开窗子，用力扬出去……

场面完全失控，暮锦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面前的母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嘤嘤哭了起来，“你呀！太不孝了！这辈子，你是理解不了当妈的心哪！他爹！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宝贝女儿！中邪了，人家对她这样，她还处处维护他，我管不了了！你赶紧把我叫去吧！呜呜……”看着母亲悲痛欲绝的状态，暮锦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妈，我答应你，相亲！”

几分钟后，从楼下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骂声，“谁他妈扔的？这是他妈什么素质啊！没长腿没长手啊！残疾呀！”暮锦与母亲对视着尴尬着。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和谐。暮锦坐在角落里，表面上安安静静的，心里却波澜起伏着，她忆起父亲弥留之际的情形，父亲拉着自己的手，眼神涣散却挣扎着打在自己身上，他说，闺女啊，你才四十来岁，人生的路还长着呢，不要因为曾经的失败，就拒绝婚姻，其实婚姻是完全可以幸福的，就像我和你妈这样，一辈子幸幸福福的。闺女，答应爸，遇到合适的人，就嫁给他，好好生活，一辈子幸幸福福的。这是父亲留给女儿最深切的嘱托与祝福，今天想来，仍会泪湿衣襟。

爸，我答应过你，会重新嫁人，会幸幸福福的。我今天已答应妈，相亲。暮锦用双手掩面，在她眼前晃动的依然是长城的身影……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在沧海的那一端，已没有了等待！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哥们，就哥们吧！泪水划过她眼眶之时，她心里跳出来一个字，命！

母亲喜笑颜开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凑到暮锦身旁，喜滋滋地开了腔，“你张婶说了，这个人条件贼好，妻子前几年病逝，一个女儿已定居在新西兰，他刚退休，有车有房的，之前是某大学教经济的，退休金肯定少不了！还有他的身体素质贼好，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一百四，业余爱好是跳国标。这过几天哪，就到咱们社区教国标舞了！”暮锦禁不住笑出声来，“妈，你赶上侦探了，整的这么细。对了，你忘了，怎么没问问人家住多大的房子，开什么车呀？”母亲听罢突然惊呼，“对呀！这怎么忘了问了！这就问！这就问！”母亲哼着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看着母亲孩子般雀跃的样子，暮锦深深地感觉到，爱不但是孝顺，爱还是让步与妥协。

楼道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貌似从对门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燥，大有雷鸣闪电之意，狂风暴雨之势。暮锦的母亲打开门，只见对门的房门半敞着，里面是杨家的儿媳妇儿小美带着两个陌生人与杨家老头老太对峙着，咆哮着……

只听得小美一声高过一声地谩骂着，“你们俩就是为老不尊！你儿子去世还不到十天，你们就把我们的房本藏起来！你们太……太过分了！”那两个陌生人也跟着破口大骂，“你们俩老人，到底长个什么心？狼心还是狗心？你们儿子死了，小美已经悲痛欲绝了，你们还要雪上加霜，还要在背后插上一刀，竟然把他们的房本藏起来！你们这还是人吗？”杨家老太并不示弱，她直起腰，扬起憔悴的脸，把狠话丢过去，“我就藏了怎么的？我还告诉你们！我花出去的那六十三万，差一个子也甭想从我这拿走房本！”“诶呀！老太太，你还玩埋汰的！我告诉你，这回我们天天来，折腾死你！”两个陌生人咬牙切齿着，眼睛里发出如困兽般的莹莹绿光。“滚！滚！再不滚我就报警！”杨老头愤怒地摔碎了杯子。中年男人并不忿劲，他恶狠狠地揪住老人的衣领，口吐狂言，“我妹妹妹夫的结婚照还挂在那儿，这是我妹妹的家！要滚的是你们！”看到杨老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暮锦的母亲大步流星地冲过去，推搡着那个中年男人，呵斥道，“咋地？还想闹出人命啊？我倒要看看，谁的命是捡来的？”

生命无常，几天前，杨老头唯一的儿子突发心梗去世，享年四十九岁。造化弄人，若生命未曾停歇，此时，他应该站在新买的别墅里指手画脚，应该站在某区副区长的宝座上颐指气使。

此刻，暮锦的母亲依然立在那里，正义之神一般，大家伙都忽略了她原本做了一辈子居委会主任，协调是她的强项。她严肃得近乎恐怖地对着那两个陌生人开了火，“想来你们也是好心，想把这事协调好，可是你们别忘了，有孩子在，人家是一家人，怎么打，怎么骂，他们所有的财产最终都是人杨丽娜的。”“婶，我做梦都没想到，丽娜她爷爷奶奶能做出这事！让人寒心！”杨家儿媳妇儿小美委屈至极，她不停地抹着泪。“她婶，你是明白人，你来评评这个理，他们年前买的那栋别墅，我们填进去六十三万哪，开了一辈子小卖部，攒的那点钱都搭进去了！儿子没了，媳妇再嫁，我们老两口一个劳保都没有，怎么活呀！怎么活呀？儿子呀！”杨老太太放声痛哭，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暮锦的母亲扶起哀嚎无门的老人，轻声道，“大嫂，你那儿媳妇儿也是善良人，她不会扔下你们不管！我劝你一句，你那六十三万也不是小数目，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小闺女，也不容易，你容她空，慢慢还你。不行吗？”杨老太太浑身抖着，“行是行，只怕是房本到她手，我的劳保钱就没了！”这似乎真的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生活中真的有很多这样的事例发生，令人胆寒，暮锦的母亲皱了皱眉头，稍作思忖，“那啥，小美，写个保证书，再打个欠条，我给你们当证人。”“等等，你说填进六十三万，就六十三万？凭证呢？你得拿出凭证我们才能写欠条！”中年女人开了腔，猥琐的脸上透着狠劲。“好，好！算你狠！你要凭证是不是？我就给你们找出凭证！算一算，那个别墅怎么也得二百来万吧，去掉老头老太的六十三万，那些钱哪来的？他们夫妻这些年不吃不喝呀？”暮锦母亲的表情甚是可怖。“那就只能欠五十万，行就写，不行，咱法院见！”中年女人依旧咄咄逼人。“好，法院见，法院见！你们早该到法院去，给孩子留下一个最有良心的评判！”语毕，暮锦母亲恨恨着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