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2）

随便一个理由，与心底深爱的那个人自由自在地徜徉街头，的的确确是件惬意的事。此刻的暮锦雀跃得如同一个孩童。她在心底不禁暗暗感激会心把这么好的机会赐予了自己，有心人呐！明明只转一个小时就可以买到的乒乓球与球拍，暮锦极力游说长城，货比三家，比质量比价钱，还要比服务态度。结果三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还是两手空空，终于又转回第一眼相中的那家店，该店的服务员在展示出第九付球拍后，终于忍不住秃噜出一句经典服务语，上帝呀，奶奶呀！长城忍俊不禁，暮锦呐暮锦，你这点小心机！他一边掏钱包一边说，“你也累了，随意挑两盒球两付拍得了。”“我来，我来，以资鼓励。”暮锦把长城推至身后，抢着付款。一旁的老板娘笑眯眯地，女士优先。待到他们拎着东西走出那家店，身后是啧啧的赞叹声：看那眼神，绝对的一对恩爱夫妻！

这原本应该是恩爱的一对，可是当年的他们，同样绕不开自卑羞涩自尊这些与年少息息相关的词。胳膊上的疾是暮锦心中的死结，贫寒的家境是长城心中过不去的坎。然许多年过去了，暮锦深深感叹，除了长城，她竟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她喜欢看长城，喜欢他孤傲冷漠的眉眼，喜欢他说话时的严肃与郑重，此刻，她仍心无旁骛地盯着长城的脸，却觉得肚子叽里咕噜乱叫，突然感觉很是对不起自己的老肠子老肚子，她晃了晃手腕的表，娇叱一声，“我饿了，想吃火锅。”

这条街不是很繁华，目之所及却很热闹，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漂亮的女记者，女记者一只手指着身边残破的下水井盖侃侃而谈，另一只手举着话筒，话筒上清晰地映现某电视台的标志。冬的凛冽丝毫未影响女记者的情绪，她口齿流畅铿锵有力。暮锦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稍作停留后，她拽着长城的衣袖奔向斜对面的火锅店。眼见得是红灯的尾，俩人就急不可耐地奔跑过去，一电动平衡车少年腾云驾雾般仙飞过来，身段优美飘飘若仙，蓝色的影像似骤起的龙卷风，直奔目标，暮锦。风驰电掣间，长城挡在暮锦前面，这来势凶猛的冲击力击得他纸偶般飞将起来，然后重重地栽倒在马路牙子上……

这一切来得太过迅疾，浑然惊梦，还未等暮锦反应过来，不远处的那一群人连同那个女记者便呼啦啦跑过来，暮锦怔了一下，扑到长城身上，抱起长城，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倒是那个年轻的摄影师训练有素，几十斤重的摄影机丝毫未影响他的速度，他对着即将逃跑的肇事者一顿咔嚓，转身对躺倒在地的长城欲咔嚓，暮锦咆哮着，“你他妈滚！叫救护车！”

人群越来越密集，有好心人自告奋勇掐长城的人中，那个肇事者再也没跑，他盯着那个摄像虎视眈眈。忽然间，暮锦对那个摄像心存感激，若不是他的尽职尽责，哪有肇事者不跑的道理。上救护车那一瞬，暮锦意外地听见女记者跟摄像之间的简短对话，“可惜人没死，要是死了，这新闻就有价值了。”暮锦怒火中烧，这话听来似恶毒的诅咒，若是诅咒自己，她或许懒得理会，可是诅咒在长城身上，她扎心！她上前一步，指点着女记者的鼻子，欲伸手打她个嘴斜眼歪之时，想起那个未曾逃跑的肇事者，突然改变了报复方式，便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他妈就是你的人性？就是你的职业操守？你一定会遭报应的！”女记者的一只手突然搭在暮锦的肩头，似做安慰状，另一只手里依然握着麦克，声音圆润流畅，今日中午，在大兴路上，有行人横穿马路，被电动平衡车撞倒，伤者正在昏迷中，正在送往医院急救。在此，我们祝愿伤者早日脱离危险，也提醒行人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并呼吁那些平衡车爱好者在注意个人安全的同时，也要注意行人的安全，千万不要因此成为马路上的隐形杀手。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女记者面对突发事件的从容淡定还有敏锐的嗅觉。大好年华想必前途不可限量。暮锦早已乖乖地放下手，面对媒体，她不知道该憎恨还是应该感谢。

医院的诊断结果终于出来，轻微脑震荡，因撞击太过突然暂时休克。暮锦的心终于稍作安定，她盯着那个肇事者，一身蓝色的校服早已昭然若揭。他默默地跟在他们旁边，不发一言，表情较比暮锦还要沮丧，甚至绝望。暮锦不假思索地呵斥道，“让你家长来。”“没有家长……不……不……不……有……有外婆……”男孩的声音低低的，似乎低到尘埃里。看那男孩的样子不像是撒谎的孩子，可他的话却让暮锦感觉蹊跷，她厉声道，“外婆来也行。”貌似暮锦的声音太过尖利，男孩浑身一激灵，他怯怯着，“她……来不了……她是盲人……在她经常活动的范围内还行……这里……太远太陌生……她……”暮锦瞪着那男孩，心生厌恶。现在的孩子情商就是高，编造出来的理由简直无懈可击！竟然比金牌编剧还金牌。她一边想着一边步步紧逼，“你父母来一个就行。”男孩脸色阴郁，他支吾着，“不……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阿姨，我这有学生证……您若不信……问我的班主任。”他说着摘下书包。“暮锦，暮锦……”病床上的长城终于清醒，他喊着暮锦。暮锦惊喜着，“我就想，你不可能这么不堪一击，不可能的。”男孩倒也伶俐，他举着手中的学生证，放在长城眼皮下，“叔叔，您放过我，行吗？”本来怨不得男孩，是自己与暮锦擅闯红灯的结果，长城冲男孩摆摆手，言外之意就是，走吧，没你事了。男孩一愣继而一溜烟跑出去。

暮锦看着长城一时语塞，停顿几分钟后，她憋出一句自认为有力度的话，“你干嘛？他若是撒谎呢？”长城不徐不疾，“暮锦，不要转嫁责任，是我们的错，就是我们的错。”

自小到大，暮锦眼里的长城一直就是这幅德行，所有的好事所有的光环都推给别人，所有的责任所有的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谦谦君子般，一个人习以为常地独自承受生之负荷！这是暮锦最欣赏长城的地方，也是她最心疼长城的地方。此刻，面对长城的承担，她竟不知以什么样的语言回敬他，只淡淡反驳，“哎呀，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这样的后果怎么也得跟他父母讨个说法。”长城讪笑，“说法吗？说法就是我躺累了，余暮锦，过来，给我捶捶背。”犹如将士听到一声号令，暮锦心无旁骛地听从召唤，心早已是醉了。她欢喜地坐在长城身后，两只手掌拍打着他宽阔结实的背，深情款款，“你刚才吓死我了，我在想，你若是躺一个月，我就陪你一个月，你若是躺一年，我就守着你一年，要是你成植物人了，我就守着你……”一辈子三个字被长城拦腰折断，他回过头来看着她，温和道，“我是不可能植物的，我还有心愿未了，总不能瞅着你老这么孤独着呀，你总不能老待字闺中啊，我要帮你物色个好人，嫁了。”她颓然，垂下眼帘，“你就那么想让我嫁了？”长城诚恳着，“作为你的亲人，最大期盼就是你能有个好归宿。”好归宿！暮锦在心底重重地哼了一声。长这么大，暮锦从不惧怕拒绝，只是长城这种煞费苦心的拒绝方式，直叫她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