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2）

长城在晚饭时分到达冯源校门口，看见冯源，心里有千般不舍，恍惚间，他看见儿子拉着皮箱，渐行渐远的背影。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儿子，我和你的缘分在菲薄的流年中虽渐行渐远，但我永远是那个能随时随地用生命和尊严捍卫你的父亲。你，要记得！

寒风瑟瑟，冯源缩着脖子，长城替儿子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冯源迅速拽下帽子，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发型。看来这是个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时代，长城苦笑着摇摇头，他从钱包里拿出冯源的身份证递过去，“儿子，我早就知道你要与蕾蕾一起离家出走，所以我藏了你的身份证。”冯源讶然，眼睛瞪得大大的。只听得长城接着说，“儿子，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走到一个你喜欢的环境中。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年，若你回来了，如果我尚在，你能看看我就足矣。如果我不在了，你便到我的坟头看看我，我这一生便无憾了。还有，你的皮箱爸已经帮你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走，爸送你。”长城说得云淡风轻，冯源听得愁云惨淡万里凝，看着长城远走的背影，冯源痛心疾首地抱着头蹲在地上……

儿子，释迦牟尼佛本是太子，他的父亲是国王，国王都没能阻止住他的孩子前行的脚步，何况我只是一个区区小老百姓，纵然有千般不舍，万般牵挂，也不得不选择放手。儿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他年，若混迹不好，回到爸身边来，记着，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爸，长这么大，您是第一次让我自己选择，感恩您不再绑架我的人生，也让我有当家作主的机会。爸，一直以来，我讨厌你和我妈相处的方式，更讨厌你俩相生相克的关系，尤其是现在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我讨厌这个我生存的环境，也讨厌我学习的环境，但这并不代表我厌世，相反，我更想寻觅一种我喜欢的环境，寻觅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寻觅一种我自己打拼下来的生活。可是，可是爸，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心好疼……

长城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来到岳父家楼下，他靠在车门处向楼上仰望着，他多么希望就在他一抬眼的瞬间，梁妍能发现他，并和自己说上一句话，仅仅是一句话或是打一个招呼，都能让自己内心深处陡然春潮狂卷火树银花喷发。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连楼下进出的人们都一一搜寻过，仍不见梁妍的踪影，他绰起电话播出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电话那头处无人接听状态，他忽然想起拉进黑名单一说，他无奈地钻进车里，反复揉搓着冻僵的双手。

待到他到达郭志火锅店时，仍感觉手脚尚未温暖过来。郭志揶揄道，“怎么样？该放下了吧？”“放不下，永远放不下！”长城不知不觉中又红了眼眶，“我刚才又到她家楼下了，没敢上楼，我寻思着总有一天能把她找回来。”对于男人，郭志对长城这种反复哀求前妻的举动甚为气愤，他看着长城的苦瓜脸，愤然道，“你图的是啥呀？贱嗖嗖地求人家，是图面子还是欠的债没还完？咱也不是活不起，缺了她地球也不是不转，干啥呀？三番五次的求她，仙女呀？地球就她一个女人哪？长城，这样的烂女人，别说求她，就是将来她哭着跪着爬着回来求你，咱都不要她……”“我寻思着，无论她怎样，也比我找个二婚强，就权当她是我找的二婚，矛盾怎么说也相对少点，还是这一窝一块的，不分心。”说这话时，长城不由得想到会心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婚姻。“是，孩子这块你们不分心，可那矛盾还少吗？整天打得不可开交，一三五大吵，二四六小吵，周六周日冷战，啥日子啊？这也叫生活？在一起喝蜜都不甜，难怪孩子不认这个家，搁我我也不认这个家，更不认你们这样的爹妈！长城，你属于刚下线的极品，能赚钱，孝顺仗义专一不嫖不赌，哪儿找去呀？你大可不必沉沦下去，当务之急是重新振作起来，找个媳妇儿，开始新的生活。明儿我就去张罗，就你这条件，找不到西施也能碰个美貂蝉哪！”就在郭志说完这句话之时，暮锦走了进来，她扑腾着身上的雪花，脱下大红的羽绒服，摘下黑色的羊毛围巾，见郭志与长城说得正欢，搭讪道，“哥俩谈心哪？”郭志并不回答，却笑个不停，“你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整个一杨贵妃……哈哈哈……”“即便是赵飞燕来了，也丝毫动不了我的心，这一生，我只爱梁妍。”长城又黯然神伤起来。

暮锦被两人的对话弄蒙了，她木讷地看着他们。郭志看着钻进死胡同的长城，悲从心生。那个年轻时无所顾忌所向披靡的阳光少年，是那个胡同里大多数孩子崇拜的偶像。那个积极上进锋芒渐露的人民警察，是那个派出所里中老年同事选择女婿的样版。可叹当年的老所长慧眼识珠，把老朋友的女儿梁妍钦定给了他，仔细想想，人真的是命，躲不开的劫数。这一生，如果他没有遇上梁妍，而是遇上李妍张妍，命运可能就一马平川春光无限好。这不禁让人唏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此刻，长城正歪着头垂头丧气地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目光呆滞颓废。郭志抢过他手中的打火机，“别摆弄了，一会儿摔碎了！让我说你啥好呢，爷们！老爷们！有点骨气行不行？你们的婚姻早已破碎得稀里哗啦，那个女人也早已坏得稀里哗啦，可以说是脚底下长疮，头顶上冒脓了。你……你还熟视无睹，炜疾忌医。简直不可救药！”这句话似乎精准地刺激到长城的痛点，令他尴尬万分，他挑起眉毛厉声道，“说婚姻，别说人！”佛曰，“放不下，是不够痛。”郭志终于下决心在长城的伤口上撒些盐，终于下决心揭开一个他掌握之中的令人难以启齿的天大的荒唐。他捋了捋袖子，一只拳头杵在桌子上，愤怒道，“好，说人！今天咱就说说这个姓梁的女人，给你看一样东西！”他说着，迅速打开微信，手指轻点，一张梁妍的半身照跃入眼帘。“这是？这？”长城顿时目瞪口呆。“这是我儿子的同学一直在寻仇的女人，这个男孩的父亲是梁妍之前工作单位的副行长，前几天闹离婚，这个孩子究其原因，在他父亲的手机里找到了梁妍的照片。据其母亲讲，梁妍已跟她的丈夫有染长达十年之久，并且他们曾是初恋。这个男孩威胁其父亲，如果父亲与母亲离婚，他就杀了这个女人。前些天，我儿子无意中说起他的同学在寻仇，并找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儿，我无意中想，会不会是梁妍，于是，我就让我儿子要来那女人的照片，果真如此，她就是这样的烂女人！你还想吗？还值得你想吗？”郭志咆哮着拍着桌子。长城颓废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如被天雷轰过，“怪不得！怪不得！你这个烂货，人渣！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长城，这回你明白了我刚才为什么说那个女人将来即便哭着跪着爬着回来求你，咱也不能要她，她已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有退路。对于这样一个女人，离开她就是幸福，值得庆幸的是她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你，如果再延迟几年，你五十多岁了，干也干不动了，你更痛苦。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顺便告诉你，男孩的父亲叫孙建国。”

长城的脑袋嗡嗡叫着，心早已抽搐起来，孙建国……孙建国……十年之久……十年之久……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为了择清自己，竟然在我头上扣了这么多的罪名，枉我冯长城一次又一次地苦苦哀求你，枉我还竟然为你自杀！笑话呀……天大的笑话！梁妍，我冯长城从来就不认识你！从来就他妈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