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2）

虽近中午，某证券营业部一楼的股票大厅内仍是人声鼎沸，交易机前挤满了股民。显示行情的电子大屏幕前的坐席上，近几十位股民或坐或站，静观股市。其间有相互熟悉的股民聚拢在一起探讨着与股票相关的一些话题。墙角处，几位花白头发的老人，身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各自端着盒饭，眉头锁着，眼神做思忖状态。雅丽见状，禁不住心酸，他们想来也和自己父母的年龄相仿，若不是欲壑难填，此刻一定是在温暖的家里儿孙绕膝颐养天年。与雅丽错肩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其身侧有一温良的淑女陪伴，两个人身上的貂皮看上去质地精良，款式新颖。这不由得让人想起高富帅白富美。绅士字正腔圆诗歌朗诵般，一分钟之前我是富翁，一分钟之后我是乞丐。以为自己是股神，谁知成了瘟神！女人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绅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口气喝下去，然后又开始了字正腔圆的朗诵……

绅士的语音温润流畅，却如一重锤敲击在雅丽的心坎上，七年前的往事又电影放映般历历在目……

那一年，雅丽突然醉心股市，在短短的几天，她便战果累累捷报频传，为此她完全淡漠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服装批发生意，甚至轻视它，对儿子和于金奎也置之不理，更无暇家庭生活。面对雅丽对炒股的痴迷状态，面对家庭生活的日益荒芜凋败，于金奎多次发起总攻，在与雅丽进行多次的唇枪舌战屡战屡败后，心焦磨烂的他突发脑中风……

丈夫突发重病，并没有削弱雅丽对股市痴迷的程度，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于是就在于金奎出院的第二天，雅丽便全然不顾儿子的反对和于金奎的反抗，一意孤行地把于金奎送至附近的敬老院，美其名曰，要全心全意投身股市，给儿子一个丰盈璀璨的未来。然而股市风雨飘摇，动荡不定，不久，雅丽一不小心被套牢，连买菜的钱都输个精光，一夜之间家中出现经济危机。此时，住在敬老院的于金奎又突发二次脑中风，危难之际，雅丽开着自己的奥迪八来到二手车市场，却不想偶遇到前来买二手车的任重，雅丽的青梅竹马。他乡遇故知，自然免不了嘘寒问暖情意绵绵。咖啡馆内，两杯热烫的卡布奇诺散发着醇厚的香。雅丽温情脉脉地坐在任重的对面，一张未经雕琢的脸依然残留着年少的影像与故事，黑色的蕾丝小衫呈半透明状态，透亮丰腴的肌肤若隐若现，领口敞开着，丰满白皙的胸圆润挺拔，喷薄欲出。任重激情澎湃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是失而复得的若狂欣喜。那一场恣意张扬无怨无悔的青春啊……

任重的自行车飞驰在通往中学的国道上，雅丽的双臂紧紧抱着任重的腰，路旁的积雪在乍暖的春风中，在他们清亮的笑声中渐渐融化。任重与雅丽躲在绿草萋萋的墙根下，大快朵颐着一盒樱桃，那是任重摸黑偷着采摘下来的自家的樱桃，小而破旧的饭盒里不但装有樱桃，还掺杂着破碎的樱桃树叶子，俩个人舔着嘴唇，尴尬地笑了。他们手拉手在秋风中奔跑着，雅丽的手里握着任重用桃核为自己雕刻的小猴。冰封的河面，任重拉着冰爬犁，雅丽则在爬犁上端然安坐，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他们的心里早已火树银花……此刻，俩人之间的距离只一尺有余，但在他们眼里，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距离，似乎光阴从未走远，一切又欣欣然展露端倪。任重的眼神从雅丽的脸上滑落到雅丽丰满的胸上，他的春心开始贪婪地荡漾着……

雅丽细细地端详着对面这张脸，稳重老成，眼神里透着精明睿智的光。但能让她动心的并不是失而复得的青梅竹马，也不是他已经离异的境况，而是对面这个人此时此刻的社会地位，某大型股份有限公司的会计，他手里虽没有企业的生杀大权，却握着企业的经济命脉。尽管似乎时光尚未走远，但早已物是人非，光阴的尽头早已垂挂上了沉甸甸的生活的负荷，她的心里是于金奎垂死的挣扎，是被股票套进去的所有家当。尽管情非昨日情，雅丽心里只荡起微微涟漪，撩起一丝怀念，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入戏，强迫自己再一次抓住这可利用的资源。于是，只消几天的功夫，他们就又回到了竹马青梅……许多年过去了，雅丽依然记得那顿咖啡的味道，浓郁的泡沫下面是隐隐的苦。人说，无缘不聚，无债不来。从此，任重便中蛊一般心甘情愿地走进雅丽为其设下的局……或许有时候，原则在情感面前，一文不值！任重先是挪用了一小部分公款帮雅丽治疗了于金奎的病，这期间的雅丽意外怀孕，却因为血压过高，无法做人流手术，这个私生女成了爱情与利益之间交换的条件，于是任重又一次挪用了一大部分公款用以雅丽补仓。这场荒唐的闹剧直至任重涉嫌挪用巨额公款罪锒铛入狱而结束……那之后的雅丽对股票俩字只字不提，也因此对炒股一事深恶痛绝。令雅丽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场闹剧的阴影仍挥之未去，这场悲剧的端倪已悄悄来临。

二个月前，大三的儿子与六岁的女儿之间的对话，让雅丽的心为之大振，其震荡程度不亚于七级地震。儿子对女儿说，“你听着，我们现在吃的用的，都是我爸给我留下来的，在这个家里，你根本没有资格坐享其成。你就是个寄生虫！而咱们的妈妈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她竟然把我的爸爸送到了敬老院！”小女儿问，“那我的爸爸是不是也被她送进了敬老院？”儿子说，“你爸更惨，咱们伟大的妈妈把他送进了监狱！因为你爸更二，为了博女人欢心，为了帮咱们贪婪的妈炒股，他居然胆大妄为监守自盗，擅自挪用公款上百万。”女儿说，“这么说来，我们的妈妈是个坏女人了！哥，你说她会不会是巫婆变的呀？哥，我好害怕，我怕！”

雅丽怔怔地杵在门后，悔恨的泪终于淋漓而下，只觉得心口生疼，五脏六腑绞在一起的疼。这是我自己种的“因”，却令我没有想到它是如此窒息般疼痛！赵雅丽呀，赵雅丽，没想到，你这一生毁在自己手里了！发心动念不善，结局本应凄惨。今后漫长的人生路上，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这繁华之中的孤独了。善恶终有报，自己种下的恶因，也只有自己品尝恶果了！为此，雅丽总结出一个凛冽的人生道理，你可以不信佛，但一定得相信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