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就在一个月前，那个鸟语花香波澜不惊的夏日早晨，大弟妹梁妍突然郑重其事地对大弟弟长城说“我们离婚吧，我跟你过够了，这么多年了，咱们这个家死无生气，如一冰冷的地窖，在你身边，我感觉不到爱与幸福。”她坐在梳妆镜前，静静地孤芳自赏着，范冰冰一样的脸型上，挂着骄傲的凌厉，她说话之时，整过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两片嫣红的唇在上下翕动，嘴角露出睥睨的冷漠。她的声音淡淡的，如在说一句极其平常的家常话。

“哦，啊？”长城停下手里叠的被子，怔怔地看着梁妍，嘴上挂着一丝讥笑：“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也是，我跟你过够了，我们离婚吧。”梁妍不屑地重复了一遍，仍孤芳自赏着。

长城把手里的被子摔在床上，回身对着梁妍：“你吃错药了吧？日子好过了，你烧的难受呀？儿子明年就高考了，咱们饭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这大好的日子马上就来了，你作啥？烧包！早饭在锅里呢，我去饭店了，你个人叨咕鬼话吧！”

很多年了，梁妍不止一次嚷嚷离婚，不同的是，之前提离婚两个字都是在两个人吵架时，她的怒骂声中提起，战火硝烟中升级，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结束。而这一次却是在这样一个平和的早晨，平和的气氛中提起，这让长城感觉到好笑，他暗想这句叨咕了无数遍的破话应该结束于无声无息中。于是，他不以为然地穿上淡粉色的t恤，整理好咖啡色的手包，向外走去。

“站住！冯长城，没人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梁妍提高了嗓门。

“梁妍，你是不是找茬吵架？几天不吵你心刺挠哇？”长城回转身，拉上房门，把奥迪的车钥匙重重地摔在地上……之所以火气大，是他对婚姻一直有十足的把握，在这样一个女人比男人还男人，男人比女人还女人的错乱时代里，他始终相信自己不但是个纯粹的爷们，在家庭生活里，还充当了贤妻良母的角色。他总是觉得，家庭生活中，就得有人付出有人享受，而自己就应该如大树般为妻儿遮风挡雨。梁妍自幼家境优渥娇生惯养，却嫁了自己这样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自己理应无怨无悔地呵护她宠她，满足她的一切所愿，甚至违心。他曾经借钱为梁妍买心爱的首饰，梁妍在半夜想吃热汤面，哪怕是在冬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钻出被窝，冲进厨房。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妻子的爱，在这个世上无人能取代，而自己在妻子心中的地位更是无人能替代，尽管这个世界很精彩。

此刻，他瞪着梁妍的眼睛，“说吧，这回又是啥事冲你肺管子了？”“不是冲肺管子了，是我跟你过够了，不想再过了！”梁妍语气仍淡定面容却十分凝重。“是真的吗？皇太后的生活都不想过了？在这个家里，我和儿子都是你的仆人，我们爷俩让着你，惯着你，宠着你！你想吃啥我就买啥，你想玩就随便云游，想穿牌子买回来挂在那里，想换车我借钱也满足你，你一天就是在银行上个班，回到家里，洗脚水都是我给你倒，你爱吃芒果，我几乎天天买回最好的芒果，你说家里和咱自己家饭店的饭菜吃腻了，咱就出去吃大餐，就这日子，你还不想过，那你想过哪样的日子？”长城显然有些愠怒。“我自己想要的日子！”梁妍的语调骤然升高。“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日子吗？你还……”“不是！我觉得我就是你养的一只宠物，虽被你宠着，却被你牢牢地拴在了你的桌子腿旁，没有丁点自由，并且还经常遭到你的冷嘲热讽，这让我很自卑……”“自由？”长城苦笑了一声，他想起钱钟书先生写的大作《围城》，果真是一点不差，城中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他接着问，“我问你啥叫自由？像你的那几个朋友，单身贵族！女强人！强女人！她们那叫自由吗？那叫生命的残缺。你看看她们，什么事不都得自己亲自出头？办不好，连饭都吃不上，整天指手画脚的，颐指气使的，以为自己挺能干，挺自由，还口出狂言，岁月静好，好个屁！那得遭多大罪？承受多大压力？你知道哇？看着表面光芒万丈的，人背后的龌龊能跟你说呀？”“那是你眼里的她们，是你的偏见，实际上你根本不理解自由的意义，不理解！”梁妍涨红了脸。

“我偏见？你看咱们这个家，有你老公我给你撑着天，你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还大喊没自由！我看你是糖吃多了吃腻了，日子太好过了，烧的！没吃没喝穷得叮当响，你再也没心思离婚玩了，惯的你！”“日子太好过了？哼！”梁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那是你以为。”“我以为，咱儿子也这么认为，外人谁不这么认为？”“别提儿子，提儿子，我倒来气。从他出生那天开始，我爸妈就全权负责，儿子对家这个字压根就没有概念，他从不愿回到咱俩这个除了冷战就是吵架的所谓的家。”“日子不都是这样过吗？哪家不吵？哪家不闹？夫妻两人相敬如宾啊，日本人似的，您好，您回来了，能过吗？”“不能过！”“哎！我说，媳妇儿，你是不是受你身边那些单身贵族毒害太深，心里有了毛病，明儿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收费再高，老公也舍得钱医好你。”“你别拐弯，咱俩的事跟别人没关系。这婚一定得离，你耗着也没用。”梁妍一脸严肃。

长城突然间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似乎在一夜之间生活便本末倒置，发生了质的改变，这种改变，令长城恐慌，但他想不明白，究竟从何时起，生活悄然改变。难道？难道是这些年分床而睡的结果？还是从小职员直接上位正科心里极具膨胀？还是梁妍有了外遇？呸呸呸！冯长城，你还是爷们吗？怎么能怀疑妻子的操行？一定是分床睡的结果。他忽然想起有谁跟他说过，夫妻分床而睡就意味着分家，分家就意味着两个独立的家庭，最终导致的恶果就是分道扬镳。他直愣愣地盯着梁妍思忖着，电话响起，是母亲打来的，母亲唠叨着，“大儿子，你这两天能不能挤出点时间，张罗召开一个家庭会议呀？”“妈，啥大事呀？非得召开家庭会议。那什么，你让我爸张罗吧。”“你爸张罗不动了，你看看，自从老二媳妇跟我吵了几架搬出家后，就一直不着面，这都一年多了，老二也不咋回家，看他们那意思是不会再回来侍候我们了，你说说，在一起过了六年，就因为吵了几次嘴，就不回来了，心多狠。我和你爸老了，特别害怕孤独，身边得有个孩子陪着照应着，你琢磨琢磨看看这事咋整？好赖不济我们身边得有个孩子陪着，或者去你们谁家一起过，大儿子，你是长子，这事就得你张罗。”母亲的这个电话，犹如峭壁上垂挂下来的一部悬梯，长城就此顺势而下，他匆忙拾起地板上的车钥匙，夹着手包，冲向门口，嘴里噜嗦着，“媳妇儿，早餐做好了，记得吃。”却没敢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