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四节 长乐（2/2）

&bp;&bp;&bp;&bp;群臣唏嘘之际，见到河北军兵强马壮，纪律严明，均是心下凛然。

&bp;&bp;&bp;&bp;本来两军交战，最苦的就是城中百姓，可河北军前来，魏县城中百姓反倒安乐了很多。河北军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多加安抚，群臣见了，都是面面相觑，暗想这个土包子窦建德倒有几分本事。

&bp;&bp;&bp;&bp;众人进了府邸，先在庭院中静候，没等多久，窦建德就宣他们去后花园相见。群臣心中忐忑，依次前往。后花园颇大，众人进入，却无丝毫拥挤之意。只见到园中杨柳依依，尽头站在一人，背对众人。

&bp;&bp;&bp;&bp;那人前方，却是放着一口棺材，鲜花铺道，幽香暗传。

&bp;&bp;&bp;&bp;风吹柳青，白花飞扬，可加上了棺材，让整个后花园有了分凄凉的诡异。

&bp;&bp;&bp;&bp;谁都不知道棺材里是谁，可谁都不希望自己被装入那个棺材，宇文化及比群臣多一样的待遇，被五花大绑推进来的时候，感觉那口棺材应该属于自己。

&bp;&bp;&bp;&bp;所有的繁华胜境都已离他而去，到如今，回首望去，才知道不过是镜花水月。

&bp;&bp;&bp;&bp;自己死后，还能有口棺材，也算不差。宇文化及想到这里，嘴角浮出了微笑。他一步步的降低着自己的要求，从伊始想踩萧布衣，到后来不想被萧布衣踩，从后来的想要活命，到如今的只想要一口棺材。他已经想开了，想明白了，左右不过个死，死看起来并非那么可怕，可怕的是要活着遭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bp;&bp;&bp;&bp;群臣有的见到宇文化及的微笑，都认为他疯了，吓傻了，却没有谁真正关心他的内心。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树下那人吸引。

&bp;&bp;&bp;&bp;那人当然就应该是长乐王！

&bp;&bp;&bp;&bp;可谁见到他的背影，又觉得他不是长乐王，因为这个长乐王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长乐王的背影看起来很忧郁还有些落寞，唯独缺少傲视天下的霸气。

&bp;&bp;&bp;&bp;群臣大多数人都是先在西京后跟随杨广去了东都江都，虽然经常听过窦建德的这个名字，可实际上，窦建德一直在河北山东转战，见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bp;&bp;&bp;&bp;在他们眼中，窦建德和李密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个盗匪头子而已，可见到他背影的那一刻，他们却诧异的觉得，这个感觉并不正确。

&bp;&bp;&bp;&bp;窦建德是个很复杂的人！

&bp;&bp;&bp;&bp;这是他们的第一感觉，窦建德称霸河北，如今和西京李渊东都萧布衣分庭抗礼，可以说是天下三大势力之人，这样的人，当然称得上霸主，这样的人，当然应该华丽庄严，可这么个庄严的人，穿着的青衣上，却打着两块补丁！

&bp;&bp;&bp;&bp;那人衣袖已经磨的残破，洗的发白，可他就是随随便便的穿在身上，不以为意。他虽是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可谁见到他第一眼，注意的都不是他衣服的补丁，而是他背影的孤单。

&bp;&bp;&bp;&bp;长乐王看起来并不快乐！

&bp;&bp;&bp;&bp;听到脚步声传来，长乐王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bp;&bp;&bp;&bp;众人这才见到他的脸，长乐王约莫四十岁上下，他的眉很重，他的嘴唇稍厚，他的鼻梁很挺，他的一双眼却很多情。

&bp;&bp;&bp;&bp;多情并非男女之间的那种多情，而是说他眼中极富感情，谁见到他的一双眼，都能感受到，这个人，很睿智，谁看到这双眼，都能觉得，很多话，不用多说。

&bp;&bp;&bp;&bp;“本王此行，本为接隋帝前往乐寿，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窦建德轻叹声，回首望向棺椁，脸上有了难过之意。

&bp;&bp;&bp;&bp;他的声音低沉，隐有磁姓，他的声调不大，可他说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认真的听。

&bp;&bp;&bp;&bp;真正有权利的人，不用凭声调高昂来博取注意，只有泼妇骂街，才会竭斯底里。长乐王说了一句后，众人肃然。长乐王默然良久，似是沉思，又像是伤感，可花园中，除了鸟语风声，再无其余动静！

&bp;&bp;&bp;&bp;宇文化及心道，又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在他看来，窦建德要接杨杲前往乐寿不难理解，毕竟唐王西梁王眼下都是挟天子以令天下，他们眼下都在榨干隋朝的最后一分力量，窦建德显然也想效仿，这才来接杨杲。可他失算了，所以难免难过。

&bp;&bp;&bp;&bp;窦建德伤心绝不是因为杨杲的死，而是因为没有捞到便宜，宇文化及如是想着。

&bp;&bp;&bp;&bp;想明白这点后，宇文化及突然有些奇怪，暗想自己都想明白的事情，裴矩没有道理不明白，可为何裴矩谁都考虑去投靠，却是唯独排除了窦建德？

&bp;&bp;&bp;&bp;难道不过是因为窦建德是贫民出身，他们这些贵族从心底瞧不起？

&bp;&bp;&bp;&bp;“你们辛苦了。”窦建德终于再次开口，“隋帝是谁杀的？”

&bp;&bp;&bp;&bp;群臣一致望向了宇文化及，苏定方上前道：“启禀长乐王，方才宇文化及说，是他所杀！”

&bp;&bp;&bp;&bp;窦建德双眸一凝，已经望在宇文化及身上，淡然问，“宇文化及，苏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bp;&bp;&bp;&bp;宇文化及见到窦建德的淡定，一股怒火却是冒了出来，他现在最恨这种淡静，因为他从来没有这种淡静，见到窦建德，他突然想起了萧布衣。

&bp;&bp;&bp;&bp;窦建德和萧布衣截然不同，可宇文化及却一下子就看出，他们有几处很相同。那就是他们都有一种沉稳，一种处事不惊的态度，一种将万物掌控手中的讥诮。而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态度！

&bp;&bp;&bp;&bp;“是我杀的又如何？”宇文化及咬牙道：“杨广是我杀的，杨杲也是我杀的，老子想杀哪个，就杀哪个！现在老子是皇帝，你想要报仇，找我好了。”

&bp;&bp;&bp;&bp;群臣默然，窦建德并不恼怒，脸上只有忧伤，轻叹声，“很好。”

&bp;&bp;&bp;&bp;“很好？”宇文化及怔住，一时间不知道窦建德是何意思。

&bp;&bp;&bp;&bp;“坐。”窦建德一挥手，早就兵士搬过椅子过来，群臣怔住，可这时候不要说坐，就算窦建德让他们下油锅，他们都得跳下去。讪讪的坐下来，都不明白窦建德到底算的什么帐。

&bp;&bp;&bp;&bp;群臣中，唯有宇文兄弟没有椅子，宇文化及已经知道不妙，怒声道：“窦建德，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bp;&bp;&bp;&bp;“该杀的会杀，该死的会死，你也不必急于一时。”窦建德淡漠道。

&bp;&bp;&bp;&bp;宇文智及却是‘咕咚’跪下来，哀求道：“长乐王，所有的一切和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求你不要杀我！”

&bp;&bp;&bp;&bp;宇文化及厉声喝道：“智及，起来！不要再丢宇文家的脸！”他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硬气的时候，实在是那一刻从窦建德眼中看出，他已经必死无疑！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唐王西梁王长乐王都是一样，抓住他，必杀无疑！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虽然他是冤枉，虽然他觉得不公，但是他已不准备辩解，辩解无用！窦建德说的不错，该死的会死，可该死如何界定，只能说是弱肉强食，这世上，本来就是谁的拳头硬，屠刀就在谁手上！

&bp;&bp;&bp;&bp;窦建德不理宇文智及，只是轻声道：“我本以为，尔等会投靠东都，所以并不理会。可没想到你们终究还是来到了我这里。知道隋帝在此，我马不停蹄的赶来，却还是迟了一步。本王本是隋臣，后遭人陷害，无奈揭竿而起。先帝倒行逆施，三征辽东，又逢灾年，河北山东两地民不聊生，十室九空，本王痛心疾首，无奈只能自保，也管不了许多。吾为隋之百姓数十年，隋为吾君二代矣。今宇文化及弑君，大逆无道，此吾仇矣，此隋臣仇矣，天下大乱，大道不公，本王既然还在河北，宇文化及送上门来，本王当为诸公讨之。”

&bp;&bp;&bp;&bp;群臣面面相觑，从未想到窦建德会说出这番话来。

&bp;&bp;&bp;&bp;谁都认为窦建德是盗匪，谁都认为窦建德和大隋势不两立，可谁能想到，为杨广报仇的竟然是窦建德。可的人只是想，窦建德亦是和萧布衣相同，无非是博得名声而已。

&bp;&bp;&bp;&bp;窦建德不管群臣所想，只是一挥手，手下推着个盖着白绸的车上来。车子‘咯咯’，似乎载物极重，群臣凛然，暗想这不知道是什么杀人利器。不承想苏定方掀开白绸，有银光闪烁，车上装的竟是满满的银锭。

&bp;&bp;&bp;&bp;窦建德轻声道：“本王只想保一方平安，无意和尔等为敌。尔等既然来了，想留的可以留下，本王不会亏待，想走的请便，这里就是诸位盘缠。本王知道诸公或不在乎这点财物，只是聊表存心。去西京也好去东都也罢就算去草原义成公主处本王均会派兵护送你们过河北。到底何去何从，还请诸公自己定夺。”

&bp;&bp;&bp;&bp;群臣诧然，从未想到竟是这种结局，众人有迟疑有怀疑有感谢，一时间无法做出抉择。窦建德的目光却是落在棺椁上，隐有悲痛，“江都军皆可离去，可宇文化及与国连姻，父子兄弟受恩隋代，身居不疑之地，而行弑逆之祸，若不诛之，本王亦是无法向天下交代。定方”

&bp;&bp;&bp;&bp;“属下在。”苏定方快步上前道。

&bp;&bp;&bp;&bp;“宇文化及弑君，当诛九族，将宇文兄弟，子侄尽数绑了，明曰午时斩于市集，以儆效尤！”窦建德轻声道。

&bp;&bp;&bp;&bp;宇文智及听了，有如五雷轰顶，径直晕了过去，宇文化及怒道：“窦建德，你好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原来他还有两个儿子，也在江都军中，窦建德此举，无疑将宇文家斩草除根。

&bp;&bp;&bp;&bp;窦建德转过身去，淡然道：“宇文化及，本王无愧于心，何惧鬼神？死到临头，不知道你还有何话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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