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舅父（1/2）

徐秉文听说严怀瑾中了榜眼，不但授了翰林院修撰，还被圣人特旨赐封为翰林学士承旨后，觉得曾经想把韩舜华许配给他的徐老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也不知道韩舜华能不能应付得来，左思右想不放心，徐秉文决定，立刻用老迈之名，申请出宫。

小德生平日得了徐秉文不少指点和好处，听说他要出宫养老，倒是痛快答应了，只是心里难得的有了一丝不舍。在他出宫养老的前一晚，特意跟圣人请了假，请徐秉文到自己屋子里喝酒，算是为他践行。一场酒席吃完，算是宾主尽欢。徐秉文最后提点了小德生一句，“德爷爷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不妨在方便处多照拂吟心宫一二，就当结个善缘，日后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就这一句话，真的让小德生在心里，默默牢记了一辈子，因为，他真的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并且受用一生。

送走了徐秉文，小德生想起了严守正送给他的那个荷包，借着酒意壮胆，小德生从衣箱里翻出荷包，咬着牙下了狠心，才抖着手打开，这次里面是好大一锭赤金元宝，估计得有十两，抹去额头的汗，小德生终于放了心，这个就很正常了，谢天谢地！心里放松，酒意就往上拱，踉跄的走到床边，一头扎上去，衣服鞋袜都没脱，囫囵着睡了一夜，第二天起的就晚了些，没赶上亲自送徐秉文出宫。

天空还黑着的四更天，徐秉文就睁开了眼，默默的躺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穿了粗蓝布袍子，黑色粗布裤子，方口薄底布鞋，用盆里的冷水洗脸，慢慢地在地上打了一套五禽戏。把身体都活动开了，轻轻开了房门，借着星光，往先孝惠太妃生前住的正殿走去。就在窗下站住，低低的，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锦绣，准备好了吗？这就跟我一起去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出宫。”

说完，又转身回了自己屋子，拿出一个洗的发白的旧包袱皮，屋里别的东西一概没动。只往里放了几件旧衣服，两双旧鞋，就挽了结，系上了，放到床上，在他转身倒茶喝的时候，似乎有个模糊的淡淡影子，动作轻快的钻到包袱里，包袱看起来就比之前鼓起来了一点。

寒章宫外，御膳房的御厨总管老五，吟心宫总管周旗等等，十几二十个太监，都来给徐秉文送行。徐秉文被感动了，把屋里自己的物件分给了他们，留个念想，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呢？二十几个半老的太监，手拉着手，相对而泣了好一会儿，才又像来的时候那样，静悄悄的散去，各自继续自己的生活。

晨曦初露，站在寒章宫门口，徐秉文一只手提着包袱，另一只袖子，被看茶房的小太监死死攥在手里，小太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抽噎着，不管徐秉文怎么劝，都不肯撒手。徐秉文只好站在原地不动，等他哭够了，才一把把他推给新接管寒章宫的吴四儿，“别的话我也不啰嗦，这小子虽然是个泪包子，可是我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如今我要走了，你看着要是能用，就留下他赏口饭吃！”

“徐爷爷您放心，这小子我早就认识，人够机灵，也有脑子，以后我也把他当儿子养，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开玩笑，这老徐可是把家底儿，都留给这小兔崽子了，在他没把东西全弄到手里之前，让他吴四儿把他顶在头上叫爷爷都成。

徐秉文笑笑，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上宫道。徐秉文系好衣带，穿好鞋袜，拎着被仔细验看过的包袱，迎着朝阳，稳稳的走出宫门。韩舜华早就等着了，看到徐秉文的一瞬间，乳燕归巢一样，张开手臂扑上去，一边流泪一边笑，“舅舅，你终于出来了！”

“嗯，出来了，再也不回去了。丫头，这下舅舅可是身无分文，你可还愿意给我养老送终？”徐秉文把包袱交给迎上前来的老雍军，拍了拍韩舜华的手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

韩舜华佯装生气，自己擦了眼泪，白了徐秉文一眼，“舅舅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要是敢不让我给您养老，我就跟舅母告状去，说您欺负我，看舅母向着谁！”

“你个坏丫头，从小就爱跟锦绣告我的刁状，嫁了人也没改，咦？怎么没见徐生朴那个臭小子，还有薛家小丫头呢？怎么也没来？”徐秉文刮了韩舜华的鼻子一下，眼光扫过，只见到韩舜华跟老雍军，有点不悦的问道。

“生朴今日当值，晚上会回来给舅舅接风洗尘，瑾瑜丫头……”

“舅姥爷，我在这儿！”一只白嫩的手臂使劲摇了又摇，薛瑾瑜从骡车里探出头，尽力表现出她的开心。

“听说您今天要出来，这丫头说什么都不肯去上闺学，一个劲儿的缠磨人，真是拿她没办法！”韩舜华看着薛瑾瑜，抚额道。

三个人都上了骡车坐好后，徐秉文顺手就把薛瑾瑜抱到腿上坐着，“小丫头这么小的年纪，去闺学天没亮就要起床，遭那个罪干什么？君子六艺，想学什么舅姥爷教你。”

“舅舅，你就惯着她吧！”韩舜华看着薛瑾瑜瞬间放光的小脸，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我小时候你可没这么心疼我！”

“疼！”薛瑾瑜撒娇的绝技，一向在徐生朴身上无往不利，如今在徐秉文身上也同样奏效。

徐秉文反手就弹了韩舜华额头一下，“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跟小丫头争风吃醋的，不嫌害臊！”

看薛瑾瑜对自己做鬼脸吐舌头，韩舜华捂着额头，“小白眼狼！”

看着韩舜华一副小儿女态，徐秉文哈哈笑了。韩舜华开始的时候有些羞赧，不一会也绷不住，笑了，薛瑾瑜被韩舜华接过去挠痒痒，也不由自主地哈哈哈，赶车的老雍军听了，心里高兴，在外头哼起了小曲儿。

马车半路上拐去了清风观，出来的时候，徐生朴手上多了一个用红布包袱。一行人回到家，洗漱完毕，换了家常衣服，徐秉文一个人坐在二进院子的正屋里，解开红布，对着露出素白的瓷坛子，说了半晌的话。中午祖孙三代简单的吃了一餐午饭，韩舜华就开始忙着安排人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徐秉文闲来无事，考较起了薛瑾瑜的功课，薛瑾瑜因为用左手执笔，被徐秉文教育过一次，以后在他面前就只用右手写馆阁体，徐秉文看到她的字，心中惊讶，没想到不到两个月，她的字进步了好多，隐约有了风骨。女红练得能把梅花绣成菊花，女四书也就是会背几篇，琴技约等于无，耳朵却很灵，做不来伯牙，勉强能做子期，围棋正经下的不错，两人三局里两局能打成平手，另外一局，薛瑾瑜明面上小负，实际上是放了水给徐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