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镜花水月（2/2）

几乎是在生命的最后一丝光芒，从罗子衡眼中消失的同时，他一剑往下，为梁小蝶的魂魄做出他最终的决断。

可能这就是他跟释方最不同的地方。

释方虽然是个狩猎者，但他同时又是佛门子弟，所以凡事讲究个因缘。

而叶回则不同。身上沾满了血和煞气的他，在他的概念中，非正既是邪。梁小蝶虽然遭遇悲惨，但她魂魄犯下了许多罪孽，包括杀戮之罪，所以，便是不可饶恕的。

哪怕罗子衡用自己的命去换，也没用。

梁小蝶魂飞魄散的时候，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让先前她面对叶回时的恐惧和绝望，以及她冲向叶回时那股拼命的挣扎，变得像是我的错觉。

她平静地看着身旁罗子衡的尸体，直到消失的最后一刻。

随后，野棺材突然发出轰隆隆一道巨响，在梁小蝶直立着的那具干枯身躯下，化成一堆漆黑的碎片。

这东西本就在半年里同梁小蝶几乎融成了一体，现在梁小蝶生魂灭，等于梁小蝶也灭，所以野棺材自然也随着梁小蝶而灭。

从中飞出冲天一股煞气，撞在屋子的结界上，令整座房子猛地晃了晃。

继而，结界消失，释方身下那朵墨莲也随之消失。

消失的刹那，释方从半空直跌下来，依旧阖着双眼，没有任何意识。

那种高度，那样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摔下来，怕是摔得不轻。我本能的想过去托他一把，毕竟是救过我好几回的。但看了眼叶回朝我转来的视线，想着他刚才对梁小蝶一剑毙命的动作，轻轻巧巧，甚至还有点儿潇洒，我脖子冷不丁的就一阵发麻。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和尚的身体重重落地，听着嘭的一声响，默默把头往自己爪子底下缩了缩。

这当口梁小蝶的身子晃了晃，不复先前的僵硬，软软的也倒在了地上。

彻底失去了自己生魂的她，除了依旧有心跳和呼吸，跟一具尸体其实没多少两样。

又失去了野棺材里煞气的滋养，她本就枯槁的身体，不多片刻就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变得更加糟糕起来。不吃不喝的人坚持不了七天，她靠着同野棺材的互相依附而存活了半年，所以野棺材一毁，她身体迅速脱水，干瘪，最终失去对血液的供给。

再一次将目光从释方的身上移向梁小蝶时，我意识到，梁小蝶真正地死去了。

魂死，身也死。就死在罗子衡的边上，干枯的眼睛同罗子衡无光的眸子互相对视着。

两两相望，却是一幕镜水月，正如他俩错失的缘分。

最终，两人是连死亡的时间也都错过的。

我将视线从他俩身上收回。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是妖，不是人。

人的感情太过复杂，却也因此错失各种缘分，生命越是短暂越是容易失去，好在妖怪不会这样。

却难免看得心里有些难受。

但被这情绪纠结并没多久，脖子上突然传来的一阵疼痛，让我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

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忙用不动声色的姿态悄悄朝叶回看了一眼，随即心脏漏跳一拍。

他不知几时重新到了我边上。

一步之遥，他再次审视着我，手里那把剑的剑尖离我就一抬头的距离。

我被迫低着头，脑中瞬息而过无数种可能性和应对的方法，但最终什么也没做。

“我没事。”

三个字，匆匆从我嘴里再次重复说出，感觉剑尖离我远了一些。

我微松了口气。

但他没说话，所以我只能继续等着。

等了很久，脖子又疼又酸，我下意识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没看到叶回，只看到释方握着那把琅琊剑，站在叶回先前所站的那个位置，微侧着头有一下没一下揉着他的肩膀。

想起刚才自己忘恩负义的胆小，我视线飘了飘，没敢继续看他。

又想起之前看到那朵墨莲时一瞬而过的熟悉感，一时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所以垂了垂头，我继续沉默着。

他却已察觉了什么，走到我身边蹲下身，用剑尖勾开我衣领，往我脖子上看了看：“刚还以为你死了，你趴这儿是在做什么？”

“我……”

“被琅琊剑吓得在这儿装死。”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替我答道。

我脸涨红，瞥着他手里的剑，敢怒却不敢言。

“都说妖怪挺没良心的，你没良心的时候，倒是没见有多胆小。”

边说，他边又揉了揉肩膀。

看着我的头几乎因此而埋到地底下去，他不轻不重将琅琊剑往我面前一送：“你的时间不多了，林棠。还不走，是打算在这儿等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