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山问路（2/2）

清修道：“此树新叶变腐叶，腐叶除下为好，偏偏春风不如冬风寒，为生而非落叶。内力修为精纯之人，可劲随人意，过树干达枝干到叶。”言毕抬手轻推掌于树干，树干纹丝未动，只落下几片枯叶。

清修道：“你来试试”

易无忧抬起头盯着枝叶，此树虽生腐叶，仍是三米多高大树，枝枝蔓蔓怕是也有成百上千枝。

易无忧从树前走到树后，又从树后走回树前，思量一番，两脚开立，抬双手，左手虚收，右手向内划个半圆反手推掌击树。树干仍纹丝未动，枯叶尽落。

清修看着漫天飞舞的枯叶中竟无一片新叶，原本想易无忧只能在树干未动时击落一两片枯叶，或是枝干颤动震下枯嫩掺杂的落叶。眼前这一击劲力全打向枯叶而大树枝身纹丝未动，即便是自己也难以做到。惊讶之后逐渐转为平静，清修诀乃我毕生所悟，与寻常武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同，招式发出力道完全打入对方身体一点，劲透而不穿，自己虽几十年未涉猎江湖，但见此时易无忧青出于蓝，行走江湖即便遇到一等一高手也定可全身而退。

两人回到屋内，易无忧生火造饭，清修打开屋角的一个乌樟木箱子。里面一柄长剑、两支短匕、两幅字画、底下有一些香囊、玉佩、衣物。清修拿出长剑，此剑梨木鞘，剑鞘自然木色，拔剑出鞘无声，剑身有松纹如碧水流波。又在衣物中翻找出一件白色锦袍与侠客靴，白色袍身并无过多纹刺绣，仅在左肩有几笔蓝色云纹，配以一条银色腰封，两只青色护腕。又走到平日研药炼丹处，细细甄选了两颗丹药放入一小瓷瓶中。最后从箱底暗层拿出两锭银子，银子翻上底部有官府刻印，清修拇指运劲在刻印处一抹，原本印字的位置便凹了进去，丝毫看不出写过什么，再握于掌心发功，待张手时原本的整银便成了零散的碎银。

易无忧在偏屋灶前做饭，却也兼顾到屋内情景，见师父整理出一身衣服，一把剑，心里猜出个十有八九，手中动作不由加快了几分，并从地窖拿出昨日所猎的山猪，先前早已剥皮放血，此刻剔骨取肉一把厨刀如蝴蝶般上下翻飞，顷刻间便摘出一盆肉和一堆骨，骨上无一两残余肉屑。而后又立刻从水缸中拿出平日里捉来的一条活鱼宰杀起来。

清修在翻找旧物时难免落入回忆，便没察觉到今日易无忧与平日相比忙了许久，待回头一看，吃饭的楠木方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菜色。清蒸武昌、东坡肘子、莲藕排骨、小炒土豆、笋烧肉、清炒芥兰，俨然一张八仙桌几乎放不下一副空碗，易无忧却又端上来一大碗氽汤鲫鱼，整个人看着桌上已无落脚之处呆怔在那里。清修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知他自幼聪颖，不常犯这样的错误，便想到易无忧看出了端倪，故作不察笑道：“还好院子里那只鸡能下蛋，不然怕是也要被做成桌上的一道佳肴了，哈哈哈。”易无忧脸上表情便从一个犯错小孩的模样转为天真的笑容。

坐近吃饭时清修看着易无忧满脸都是水珠、汗水、做饭的蒸汽，又有那么几个瞬间，眼中亮闪闪地浮现一丝落寞，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或许还有泪水。两人各怀心思一筷子菜一口饭，都没注意到自己吃了多少，回过神来满桌菜肴竟几近吃光。清修抚了抚隆起的胃部，小声嘟囔：“真难为了我年过九旬还要大吃大喝，若不是平日修身养性，嗝！没准就一命呜呼喽。”

吃完收拾完毕，易无忧回到桌前，清修早已把刚刚整理出的物品一件一件摆在桌上，拿起长剑道：“此剑名为飞牤，剑身由精钢及生熟铁不同组合冶炼，刚柔并济，寻常刀剑与其短兵相接，少有不损之时。”易无忧接过剑，竟握着极轻，手腕变招挥剑似乎没有阻力，以为宝剑极好。清修心知剑确是好剑，而像这样变招自如也与易无忧的武学天赋与内力精纯密不可分。

清修又拿出刚刚装入药丸的小瓷瓶说道：“这里面有两颗行气化生丸，为上好内伤药。若来不及运功疗伤，可食一枚应急，内伤自愈，经脉自通，内力自生。”最后拿出刚刚那件白色锦袍与侠客靴，对易无忧道：“去换上吧。”

少顷，易无忧换上白袍系银腰带裹身，青色护腕束紧，手持飞虻，脚上也换了那双黑色侠客靴。清修细细打量，见易无忧面如冠玉，双目漆黑如深夜，恬静稚嫩的脸上风和日暖，仿佛还像当年捡到的婴儿般美好，澄澈如初。

的确要这样一个美少年青葱年华在此虚度委实是太可惜了，清修道：“你在此与我修炼已有十四个年头，是该下山看看了。”拿起之前的碎银放入一个青色香囊递了过来。

易无忧低头不语，回想这十四年来，山上缺物件的时候，师父会给一些散碎银两下山去临近的小村采购食物、衣物、钓鱼打猎等用具。每每下山都会问村民这世上所发生的趣事，如果能遇到游历四方的行商或是身怀绝技的镖师，便更加开心地追问江湖轶事。有一次聊得尽兴，忘了时晌，清修下山找到他时已是日落，那也是师父唯一责怪他的一次，此后便不在外出时久留，于日落之前一个时辰就起身返程。这出山游历，心里已不知想了多少次，但当自己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心中五味杂陈百般滋味。

清修内心又何尝不舍，自己和这个孩子虽以师徒相称，情分却不亚于天下间任何一对父子。但心中深知江湖历练势在必行，深吸一口气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应有作为。出去看看吧，看看自己能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

易无忧眼神从忧虑转为坚定，道了一声“是”便拿着师父备好的行囊起身上路。行至五步即回首张望，见师父站在茅屋门内和蔼地笑着挥手，自己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回头便一路下山走去。

清修看着屋外挂着晾菜，晾肉才发现易无忧刚刚不但把吃的饭菜做好，也预备了这么多储存的食物。再到厨房一看，几坛酱肉、腌菜摆放得整整齐齐。之前打猎剥下鹿皮也被削制打磨成皮革，清修拿起皮革在手中摩挲，想着往年这孩子总会在秋季缝制几件过冬衣物，不知今年他还会不会在冬季之前赶回来给我这个老头子做上一件呢，想到这里，清修的眼中不免也闪耀着一层晶莹的泪光。

而在山路间，易无忧早已坐在石阶上哭得像个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