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结义，桃李春风一杯酒（2/2）

柳非烟一呆，但再一细想，他说的话很有道理，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曲流觞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我让店家煮了荷叶莲子粥，起来喝一些吧。”

柳非烟耍起了性子，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喝。”

曲流觞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只吩咐店家做了一碗，还以为自己没得喝。”说着，他走到桌边，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嘴里，露出陶醉的神情，说道：“果然清香可口，妙极！妙极！”

柳非烟气苦，又落下泪来。

曲流觞道：“你一幅哭哭啼啼模样，岂不是打扰了我喝粥的兴致。”

柳非烟啜泣道：“你不是好人，欺负我。”

曲流觞诧异的道：“如此美味，你又不喝，总不能丢掉吧？”

柳非烟走过来，夺过碗，说道：“谁说我不喝的。”

曲流觞的嘴角扬起温暖的笑意。

离殇见她兀自出神，道：“好姐姐，殇儿错了，不该问起你的伤心事。”

柳非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说给你听也无妨。”当下一五一十都向离殇说了。

离殇怔怔的听着，同情心大起，眼泪又落了下来，道：“姐姐遭了这么大的苦难，我真是心痛。”

柳非烟道：“在那之后一段日子里，他总能想办法逗我开心，让我暂时忘掉了我的不幸，那是我十年间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三个月后，穆少卿终于来到解忧楼，但他一条腿却跛了。”

离殇道：“原来他的腿是那时候受的伤。”

柳非烟道：“他在我爹手下做门客时，整日冷冰冰的，我当他是个极难相处的人，从未和他说一句话，其实他只是表面看来很冷酷，其实是个有血性，够义气的人，越是不肯轻易将真情流露出来的人，他的情感往往就越真挚。”

离殇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后来呢，你们为什么分开了？”

柳非烟道：“有一日，解忧楼里有人在说，三面狼君在金陵做了几件大案。曲流觞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哪知他一去之后不复返。几日后便有传言，红叶山庄被大火所毁，穆少卿便来找我，说要离开金陵。”

离殇道：“他一定是去救曲流觞了。”

柳非烟道：“不错，一个月后穆少卿独自回来，从那之后，他便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有时离开几天，回来后又是一个人喝酒。”

这十年，曲流觞到底去了哪里，有着什么样的遭遇。两个人心里充满了同样的疑惑，从窗口望去，亭中堆着几坛酒，曲流觞斜倚在栏杆上，对面穆少卿正襟危坐，两人对饮，一碗一碗地喝着，而且喝得很快。

穆少卿道：“你内力尽失，此处已非久留之地。”

曲流觞喝下一碗酒后，苦笑道：“可笑江湖之大，竟容不下我一个曲流觞。”

穆少卿道：“你有什么打算？”

曲流觞道：“现在江湖最热闹的地方就属离家了，我打算去离家住上三天。”

穆少卿瞧着他，道：“不可，万一有人识破你的身份，你就危险了。”

曲流觞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绝没有人相信我会出现在那的。”

穆少卿点点头，道：“方才我没有问，像顾金鹏这种人，你向来除之而后快，你放他离开，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曲流觞道：“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猜想顾金鹏与十年前红叶山庄发生的惨案有关联。”

穆少卿神色一变，道：“十年前究竟红叶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曲流觞放下酒碗，道：那晚我追踪一伙密谋夜袭红叶山庄的黑衣人，却被人从背后偷袭，可怕的是，我竟丝毫没有觉察。”

穆少卿脸色又是一变，道：“能在无声无息中将你击倒，这怎么可能？”

曲流觞默然半晌，又从坛子里勺了一碗酒，仰着脖子喝了下去，道：“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穆少卿凝注着他，缓缓道：“我信你。”

曲流觞叹了口气，道：“那群黑衣人来历不明，又都身手不凡，他们在一夜之间出现，又在一夜之间消失，等我醒来，红叶山庄已是一片废墟，江湖各派的援手也已赶到红叶山庄。”

穆少卿忍不住道：“背负着莫须有的骂名，这十年你是如何熬过来的。”

曲流觞的心已绞住了，目光中流露出悲伤愤怒之色，过了很久，他才沉重地叹了口气，惨笑道：“这十年我非但没有感到难熬，反而过得逍遥快活，真是莫大的讽刺。”

一弯残月当空，天地间的寂寞更浓，穆少卿实在不忍再问下去，道：“流觞，我敬你一杯。”

曲流觞一钦而尽，慢声道：“劝君更尽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这时院中突然飘落一人，朗声说道：“喝酒这等好事，算上在下一个如何？”他迈步走向亭中，脚下每一步恰好是一尺六寸。他径自在亭中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箫，道：“我来吹奏一曲，以助酒兴。”凤箫声鸣，隐隐有杀伐之意。

穆少卿听到箫声，心头微微一震，这箫声暗中灌注内力，一旦自己的内力和箫声产生共鸣，便不知不觉为琴音所制。当即朗声笑道：“阁下既然有此雅致，我当舞刀和之。”拔刀跃入院中。

箫声慢慢低沉下去，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如泣如诉，如梦如幻，穆少卿手中的刀却越舞越快，刀光闪闪，冷气逼人，院中的桃被刀罡所伤，簌簌落下。忽然，箫声一变，声音愈来愈高，好似银河倒下，一泻千里，穆少卿手中的刀却慢了下来，稳如山岳，岿然不动。

曲流觞凝神静坐，他内力尽失，箫音与他不起丝毫作用，但诸般细微变化却了然于胸，只觉一柔一刚，相互激荡，或侵略如火以取势，或不动如山以待敌。这时箫声欲要以雷霆之势要将穆少卿压倒，凤箫声越拔越高，只须再高少许，穆少卿便非败不可，但至此为极，说什么也高不上去了。曲流觞心想：“亢龙有悔，盈不久也，穆少卿必要反击。”果然玉箫吹到清羽之音，猛然间长刀寒芒大盛，气势如虹。

二人攻拒进退，旗鼓相当，不觉已斗了小半个时辰，但攻守转换越发急促，已到了短兵相接的紧要关头，再斗片刻必是两败俱伤。只听“啪”的一声重响，曲流觞怀中的酒坛摔落在石阶之上。穆少卿和温如玉同时心头一震，相互瞧了一眼，仰天大笑。

温如玉一拱手，道：“在下温如玉，对穆兄仰慕已久，故斗胆请教，请穆兄不要见怪。”

穆少卿回礼，道：“你很好。”

曲流觞忽然笑道：“浮生倥偬，两位不打不相识，当浮一大白。”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化作微醺的醉意。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今夜月白风清，饮酒为乐，明日长街奔马，快剑江湖。他最怕寂寞，寂寞却常常与他为伍，想到这里，心念一动，道：“古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咱三人何不效仿古人之风结为金兰兄弟。”

穆少卿和温如玉大喜，齐声道好。曲流觞道：“繁文缛节不如君子一言，从此刻起，我们三人便是兄弟。”三人叙了年龄，穆少卿年长，为大哥，曲流觞排行在二，温如玉为三弟。

穆少卿放下酒碗，道：“碗中酒，鞘里刀，情义相许，生死相交，豪情征万里，浩气震九霄。”

温如玉道：“好，豪气干云。壶中月，袖中箫，莫问恩仇，且把酒浇，江湖多少事，都付一声笑。二哥，名和利呢？”

曲流觞满饮一碗，笑道：“名和利，尽烟消，英雄多情，美人多娇，浮沉随浪逝，狂歌趁今朝。”

三人把酒言欢，不知何时醉去，相与枕藉亭中，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