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草木谱，输赢胜败由人算（1/2）

();

桃红垂柳绿，燕子衔泥，吹面不寒杨柳风。长街短巷，春意正浓。

金陵城比昨日更是热闹，谁都想瞧一瞧到底是谁抱得美人归，连那些昨日落败的江湖豪客也来凑热闹。

离天正穿着一袭暗色的缠丝夹袍，带着一种儒雅而华贵的气度，站在擂台之上，朗声道：“各位远来，在下至感盛情。昨日擂台一番激战，各位少侠各献绝艺，让在下深感后生可畏。在下相信不久之后，江湖便是属于这些年轻人的。”

台下掌声雷动，离天正以手示意安静，道：“小女曾许下一愿，不望夫婿荣华富贵，但愿是个武艺超群、才智过人的少年英雄，因此接下来是才智比拼。”

离天正身后的两名庄客，相互瞧了一眼，飞身上了台角的两根旗杆。柔滑的青色锦绸垂下，锦绸左侧绣着‘风声鹤唳’，右侧绣着‘草木皆兵’，中间绣着纵横十九道棋路，嵌着百余颗黑白相间的珍珠，耀眼夺目。

离天正继续道：“各位上眼，此局乃是失传已久的草木残谱。此谱乃是拙荆祖传之物，拙荆祖上有言，此局执黑者必胜，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便命手下能工巧匠绘制此谱，挂于书房中，屈指算来，已二十年有余。拙荆死后，在下遍邀棋坛圣手来解此谱，却皆言执白者胜。凡昨日取胜者皆可执黑轮番在台上与在下对弈，以输子少者为胜，若有人能执黑取胜，也算了了亡妻多年的心愿。”

话音刚落，另有两名庄客在擂台之上摆下桌椅，布置好棋盘。离天正笑道：“各位英雄请了。”

曲流觞一行人也站在擂台下，温如玉于棋道所知有限，低声问道：“二哥，这草木谱是何来历？”

曲流觞也低声道：“东晋十六国时期，前秦大将苻坚领雄兵百万南下，东晋以谢安之侄谢玄为前锋，帅八万‘北府兵’沿淮河西上，迎战秦军主力。双方会战于淝水之畔，结果谢玄大破秦兵，苻坚刎颈而死，这便是有名的淝水之战。相传，谢玄出征前曾向谢安问计，谢安笑而不答，只与谢玄手谈一局，谢玄被杀得大败，却含笑离开。叔侄二人对弈的这一局暗合排兵布阵之法，后人称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温如玉怔怔出神，喃喃道：“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一局棋该杀得怎样惊心动魄。”

曲流觞凝神瞧着棋局，这时一个晴朗的声音道：“小侄不才，愿意一试。”离天正寻声望去，却是昨日获胜的点苍派弟子徐百川。

徐百川对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了解法，道：“便如此下。”说着拈起一枚黑子下在棋盘上。离天正点点头，跟着下了一枚白子。这一招大出徐百川的意料之外，本来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下一子。

离天正对此局棋的种种变化，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又应了一招。徐百川又沉思良久，才落下一子，离天正随手应招。复下十数手，徐百川面现惨然之色，白子大兵压境，黑子岌岌可危，大势已去，他再无取胜之心，但愿能守住当下局势。

离天正忽又点下一子，棋盘中路半数黑子尽被征杀。徐百川只觉头晕脑胀，颤巍巍站起身，道：“在下资质愚钝，无法勘破此局。”一言未必，跌倒在擂台上。

离天正起身离座，走到徐百川近前，伸手一探他的脉搏，道：“徐贤侄心神耗损，并无大碍，来人！抬少侠下去休息。”

众人惶栗，这棋局竟能耗人心神，有些人已不敢再看。

便在此时，慕容良已飞身上了擂台，道：“小侄亦认为世上无人能解此局，若退为进，力求自保，却也不难。”说着，在“去”位四五路落下一子。离天正含笑点头，意似嘉许，当即在“去”位五六路点下。慕容良将十余路棋子都已想通，跟着便下黑子，离天正又下了一枚白子，两人下了十余招，慕容良长舒了口气，棋盘大半黑子已保无忧。

离天正又下一手，慕容良手中拈着黑子，沉吟不下，他这才发现，虽护住了边角的一大块黑棋，但想逐鹿中原，已成奢望。他已数度举子，又数度收回，终于在“平部”三六路放上一枚黑子。离天正道：“世侄这一招有失水准，我若落子此处，你该何去何从。”说着，在九三路放下一枚白子。

曲流觞瞧了很久，白子好似一张弥天大网，将黑子紧紧锁住，无论黑子作何拼杀，始终杀不出重围。他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红叶山庄的惨案没有眉目，江湖正邪两派无不想杀我而后快，恰如眼前的黑子一般身陷迷局，摆脱不了，突然间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你怎么了？”柳非烟和离殇齐声惊呼道。穆少卿出手如电，在他胸前穴道点了三下，这才止住了他的喷血。

曲流觞呆立良久，惨然一笑，道：“胜败皆虚妄，不改初心，方得圆满，是我着相了。”他定了定神，看向棋局，忽然发觉黑棋却有可活之道。

擂台上，慕容良将自己所下的黑子捡起，放入木盒，道：“此局深奥巧妙至极，小侄败了。”

离天正也捡起白子，道：“世侄棋思精密，所下棋招，也极尽精妙，只是棋差一招，实在可惜！”

“小侄也来试上一试。”话音未落，擂台上便多了位清癯俊秀的青年，正是天机峰少主燕洵，迈步走到棋局旁道：“小侄以为此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黑子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不如剑走偏锋，出奇制胜。”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燕洵这一招虽奇，却也未出乎离天正意料，他不慌不忙点下一子。

燕洵鬼手层出不穷，每一子看似与棋理不通，却又暗含杀招，可无论他如何变化，都被离天正化解于无形，额头汗水已涔涔而下。再下数手，棋局风云变幻，中路黑子尽被征杀，就连边角的黑子也陷入困境。自己机关算尽，一番苦心经营，结局还不如慕容良坚守不出，时运不齐，夫复何言。他颓然起身，一句话也没说，摇摇晃晃走下擂台。

眼见三人都黯然败下台来，余下几位都不愿提前登台。约么一盏茶的时间，离天正走到台口，笑道：“昨日取胜者，可还有愿登台者，若再无人登台，在下便当各位放弃此轮比试。”

忽然有个粗糙的声音嚷道：“要说打架，天王老子我也不怕，可弄这玩意儿，不是戏弄我吗？”众人一瞧，原来是万马堂少堂主张守仁，昨日取胜者之中，倒有一大半和他存着同样的心思，但忌于离家的势力，也不敢多问，听他问了出来，不由得都暗暗叹服。

离天正面带着惯有的笑容，道：“少堂主快人快语，但招亲本就是我出题目，各位来解，少堂主不通棋道，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又等了很久，仍无人登台，离天正朗声道：“既然再无人登台，在下宣布……”

话声未了，只听一声冷笑，“我来一试！”众人心中一凛，那神秘公子已跃上擂台。

离天正脸色微变，道：“请！”

白衣公子随手点下一子，离天正取过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白衣公子运思极快，跟着便下。黑子引，白子碰，黑子攻，白子扳，黑子拆，白子刺，黑子跳，白子断……两人落子极快，已下了三十余子。只见棋盘黑白二子针锋相对，黑子虽处劣势，却寸土不让，一幅不死不休的模样。

复下十数手，大局已定，黑子虽不能取胜，却与白子各分疆土，分庭抗争。离天正停子不下，笑道：“公子杀意太重，不然以公子之棋力，当有望破解此局，可惜，实在可惜！”他连说两声“可惜”，惋惜之情，确是十分真挚。

白衣公子冷声道：“我宁可身首异处，也绝不委屈求全，这个道理你永远不会懂。”

离天正凝注着他，缓缓道：“这位公子，你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衣公子却默然起身，转身要走，离天正道：“公子慢走，若再无他人登台，公子已然胜了。”

白衣公子瞧了他一眼，道：“我并不在乎胜或败，因为除了我，谁也不能娶离梦儿。”

此言一出，台下一阵哗然，饶是离天正涵养极高，面色也沉下，道：“阁下莫不是故意羞辱我离家。”

白衣公子忽然笑了，眼神却极为落寞，道：“明日午时我自回到离宅娶亲。”

离天正开始吃惊了，忍不住说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