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归，桃花依旧笑春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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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自古繁华，小桥流水人家，醉赏江山，如诗如画；古乐清诵蒹葭，群湖漫点朱砂，青楼唱曲，十里桃。

时值阳春三月，正是江南烟雨。自远方来消闲游乐的世家公子、富商巨贾，络绎不绝于途。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贩夫走卒沿街叫卖，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金陵城的上层社会中，悄悄流传着一件轰动人心的大事——离家大小姐离梦儿定于三月中旬招婿。

金陵离家世代从商，富甲天下，门下产业不可胜数，普天之下，行商坐贾，绝没有人不知道离家。家缠万贯，必惹无妄之灾，离家子弟深知此理，故世代习武，门下庄客更是如过江之鲫。绿林巨匪、江洋大盗觊觎者虽众，却不敢动手，敢动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家了。

消息不胫而走，自三月初，金陵城中，已是车水马龙，冠盖云集。或是文人墨客，或是江湖豪侠，或是王侯公子……天南海北，齐聚金陵。

细雨如丝，春离料峭，城南长街上骤然奔来五匹快马，马蹄声碎，疾行如风，自长街飞奔而过。为首一位俏公子，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如秋水，身披青衫，腰束软剑。骏马长嘶，停在金陵城外，俏公子飞身下马，牵马缓行。

只听得远处传来铮铮的琴音，琴音流转清澈，淙淙铮铮，似幽间之离流；清清冷冷，似松根之细流。他寻声而去，春风拂动他青衫的下摆，衣袂飘飘，好似不识人间烟火。

琴声陡然跌宕起伏，极具腾沸澎湃之观，似蛟龙出海之象，令人惊心动魄，好似身在万壑争流之中。他轻轻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柳树下是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瘦的老人。俏公子料想弹琴之人风流儒雅、英俊潇洒，此时一见，不禁大失所望。老人手势渐缓，琴音变化再起，恰如轻舟已过，徜徉江河，时而余波击石，时而水波荡漾，更增荡气回肠之意。

俏公子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双眸子温柔而灵活，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好似一泓清澈的泉水，只一眼便深陷其中了。

忽然迎面停下一辆华丽的香车，赶车的仅是两个十岁的锦衣小童。小童停下马车，对着车中的人毕恭毕敬的说道：“姑娘请下车。”

帘门轻挑，轻盈的走下一个眉含翠羽，面带甜笑，光彩照人的少女来，所有的目光，立刻全都被这少女所吸引。她眼波一转，流露出万种风情，众人都只觉眼前一亮，当真是目眩神移，看得痴了！

但凡家世显赫的人，都认得这个少女正是金陵城解忧楼魁柳非烟。常有世家公子为求其一曲豪掷千金，美人却不为所动。柳非烟轻挪细步，走到老人近前，朱唇轻启，柔声说道：“老爷，该回去了。”

老人左手搭在美人的玉腕上，颤巍巍站起身。众人见了，心里又是不平，又是失望。

人群之中，有四名绿林草寇，江湖人称“钟山四鬼”，心想：“如能娶了离家小姐，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世上哪还有更便宜的事？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说不定命中注定我和离家小姐有夫妻之分，也未必我一定胜过旁人，只须她瞧中了我，岂不美哉。”便不由得存了侥幸之想，齐奔赴金陵。

无常鬼孟强见柳非烟容貌绝丽，心生歹意，笑道：“小娘子，你不如跟着爷，保证你每天都逍遥快乐。”

老人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反手一记耳光抽在孟强的面颊上。

孟强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见老人转身，长剑恶狠狠地向老人刺去。这一剑来得突然，俏公子失声叫道：“小心！”

老人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向前摔去。古琴却从胳臂间向后递出，正好点中孟强的腰眼。孟强哼也不哼，便已软到在地。

老人啪的一声，摔倒在地，挣扎着爬将起来，连踹了那汉子三脚，气喘吁吁地笑道：“就凭你也敢和老夫动手，你还差得远呢，老夫要……咳咳！”突然连连咳嗽，像是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样子。

柳非烟立刻走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捶起背来，道：“老爷息怒。”

其余三寇见孟强被一老人打到，各拉兵刃，一拥而上。老人笑道：“等一等！老夫要活动活动身子。”说着双腿微曲，双臂内弯，双手持琴，向外推出。哪知用力过猛，身子直向一名草寇撞去，琴尾刚好撞在那人小腹，那人登时摔倒。老人用脚一踢草寇，说道：“老夫不知道你还没准备好。你起来，重新比过。”另外两名草寇一前一后，挺枪扎到，老人砰得绊了一跤，额头撞在琴头之上，登时晕去。那两名草寇却收势不住，枪尖已扎入对方的小腹。

柳非烟神色焦急，连语气都变了：“快……快抬老爷上车！”

俏公子怔怔地望着马车离去，若有所思。

香车宝马，向内城使去，方入车内，便觉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扑鼻而来。美人突然娇笑盈盈：“你装得真像！”

老人一掠而起，动作矫捷不输少年，自角落中摸出个酒壶，喝了一大口酒，叹了口气，道：“依我看来，已经有人盯上我了。”反手揭去脸上的面具，这才露出了真实的面目，却是个清俊的中年男子，面色颇有些苍白，却带着三分慵懒的笑意。

柳非烟拿过他手中的酒壶，浅饮了一口，说道：“只可惜了你那一千两银子。”

中年男子斜眼看着她，好奇的问道：“你还会在乎一千两银子？”

柳非烟痴情的望着他，说道：“一千两银子，我自然是看不上的，但这银子却是属于你的。”

长街尽头，便是内城，城墙上并排贴着的，是官府悬赏捉人的四张告示。大头鬼张勇，三十六岁，技出崆峒，擅使长枪；无常鬼郑封，三十四岁，技出青城，亦使长枪；催命鬼段平，三十四岁，技出神刀门，擅用单刀；无常鬼孟强，三十岁，技出华山，擅用宝剑，人称钟山四鬼。四鬼奸盗邪淫，无所不为。若有人将之擒获，无论死活，酬银一千两，决不食言。

又穿过几条小巷，暮色渐深，柳非烟突然五指一划，琴音顿绝。

他那种懒散的神情完全改变了，眼睛中露出锐利的光芒：“弹下去！”

柳非烟面色已变：“来了吗？”

男子说道：“果然来了！”他整了整衣衫须发，掀开帘珑，走了出去。

马车前飘落两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只见这两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两张苍白清瘦的脸，但目光却恶毒而嗜血，就像是狼的眼睛。然后，他们又开始将蓑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一身紧身衣服，全身肌肉紧绷，随时会发动致命一击。这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衣服却是一黑一白，手一抖，每人掌中突然多了柄漆黑细长的软剑。

老人不禁皱了皱眉，十年前，三面狼君便是黑道中成名的人物，若论心狠手辣，无人能出其右。可这十年来，江湖中关于三面狼君的传闻并不多，江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只有极少人知道三面狼君是兄弟三人，死去的只是“青狼”。

白狼忽然道：“你终于出现了！”他的声音尖锐，阴冷，让人不离而栗。

老人定定站在车头，淡淡笑道：“不错。”

白狼冷笑道：“你绝不会想到，你一入金陵城，我们便得到了消息。十年来，我兄弟二人等的就是今天。”

老人慢慢低下头，轻轻叹息，道：“十年的时间，你难道还没有明白有些事该放下了。”

白狼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充满说不出的讥诮，道：“出手无情的曲流觞竟然也怕了。”

老人道：“你呢？”

白狼道：“我没有怕，却一直在担心，担心还没找到你，你已死在别人手上。”

老人道：“这么说来，你已经有必胜的把握？”

白狼突然将斗笠抛在空中，剑如黑蛇吐信，嘶嘶破风，他已刺出一十七剑，骤如奔雷闪电，斗笠分成九块，都被他穿在剑上。傲然说道：“你看我这一剑还算快么？”

老人脸上全无表情，道：“很快！”

白狼凝视着他，发亮的眼睛带着一种得意的表情，笑道：“你若肯交出绕指柔剑，咱们兄弟立刻放你走，你看如何？”

他的笑声骤然停顿住了，一柄剑已插入他的咽喉，血却没有留下来。

黑狼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狼，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手中的长剑不停的颤抖，却不敢刺出。他突然抛掉手中长剑，用力扯动自己的头发，哭嚎着：“你把他杀了，你不是人，是鬼！”然后，他像个疯子似的狂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