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返闽南（上）（2/2）

张总马上用内部电话把朱向前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并嘱咐道：“这段时间你就配合一下成钢，去外汇管理局开证明。目前公司先要写一份申请报告，你们俩人先讨论一下看看该怎么写？”

朱向前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好。”

出了张总办公室，成钢试探性地征求朱向前的意见：“你看看，不然申请报告就你去写？”

朱向前吱吱唔唔了好一阵也不敢应承下来。看得出来朱向前非常想写报告但又没有把握。最后朱向前说道：“最近一段时间办公室杂事比较多，还是由你来写，写完我看看就可以了，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去外汇管理局开证明。”

利用下午一个多小时时间，成钢就把报告初稿拟出来了。成钢先把申请报告拿给张总去过目，问张总这样写行不行，有没有什么补充？

张总看了申请报告，可说不出来到底行不行。这个其实成钢早就预料到了，他拿给张总去过目也是礼节性的，这样做也是尊重张总。

张总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把朱向前叫来：“这是成钢写的申请报告，你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修改的地方？”

朱向前大喜，他以为成钢写的报告肯定不行，不然张总不会征求他的意见，张总叫他补充修改，这是张总器重他的表现！

朱向前拿回成钢写的申请报告就认真研究起来，可是他研究来研究去看不出哪里有毛病，不过他装出懂行的样子，把成钢写的报告改得面目全非。成钢拿过报告一看，脸都要绿了，这算什么申请报告，完全就不行！

成钢直言不讳地说道；“你这样写肯定是不行的，我们是外资企业，只有外资企业才能享受两免三减半税收优惠，可你写的报告丝毫没有体现我们公司是外资企业。”

朱向前不服：“你写的申请报告才不行！你写的申请报告完全没有行文规范，写给政府各部门的申请报告，最主要的就是行文规范。”

这不是什么行文规范不规范的问题，主要要体现我们公司是外资企业，享有税收优惠，如今资本金到位了，希望外汇管理局能够出证明，证明我司注入外币资本。事情要讲清楚，实质内容要大于形式，可朱向前本末倒置，他认为形式要大于内容，这哪行？

俩人争持不下，谁也不让谁。

最后成钢使出了杀手锏：“好哇，那就说好了，报告按你的写，不过你可要保证这样写可以，如果外汇管理局证明开不出来，你可要负责任！”

朱向前开头毫不示弱：“那你也要保证申请报告这样写就行，如果不行怎么办！”

成钢肯定地说道：“我当然敢保证！”

成钢心中有数，当然敢保证。

成钢一强硬，朱向前就软了。说到底这是财务上的事，成钢比朱向前要懂得多，而朱向前对税收优惠政策是一窍不通。

朱向前最后只好让步了。

次日成钢就和朱向前一起去外汇管理局开证明。

俩人都骑单车。

泉州的公共汽车很少，坐一趟车起码要等半个小时以上，所以为了办事方便，公司便买了一些单车给那些要出去办事的员工骑，成钢用的单车是以前别人骑过的老单车，朱向前骑的单车是新单车。

九点多钟，他们来到外汇管理局办公大楼前，他们先去停车场停放单车。单车停好后，他们正要离开，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从远处走过来，到了面前就和朱向前打招呼：“喂，这不是小朱吗，你什么时候来福建的？”

朱向前说；“到福建有半年了。早就听说你在福建打工，原来是在泉州呀！”

朱向前和那个保安是安徽老乡，他们在这里偶遇。

保安问朱向前：“到外汇管理局办事？”

朱向前说：“对，到外汇管理局开证明。这样，我们这里有两部单车，麻烦你看一看，我们上大楼办事，估计时间不久，很快就会下来的。”

保安说：“没事，你们尽管去办事，小偷就是再猖狂也不敢在我的眼皮底下作案！不过这一带小偷真的是非常多，这不，刚抓了一个小偷，还用万能钥匙偷车，当场被我抓住了。”

那保安洋洋得意地晃荡着一串万能钥匙。

成钢和朱向前告别了那个保安，正要走进大楼里，朱向前忽然又返回去找那个保安，并叫成钢在楼门前等他。

朱向前把那个保安老乡拉到远处，俩人叽哩咕噜一阵，然后俩人一前一后又走回来，那保安走到成钢面前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成师傅，你一定要锁好你的单车，这一带小偷特别多特别猖狂，稍不留神就要偷车。你看看，这一大排单车都要我看，我怕看不过来，你的单车如果真的丢了，我可负担不起！”

之前那保安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单车决不会丢，可没过两分钟，那保安就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成钢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便说道：“没事的，我们到外汇管理局办事很快，一会儿就下来。”

成钢心想小偷要偷单车肯定要偷新单车，可成钢那部单车已经十分陈旧了，车身油漆脱落、一骑上去就吱吱嘎嘎叫，这样的破单车谁会偷？

他们走进外汇管理局大楼。

他们到外汇管理局开证明非常顺利，前后不到半小时就办好了。

当成钢走进停车场时，那个保安不在停车场，而成钢的单车果真丢了。而朱向前的单车却完好无损地放在那里。大约过了十分钟，那保安才从厕所慢吞吞地走出来。朱向前告诉那保安，成钢的单车丢了。那保安愤怒地说道：“小偷真可恶，我刚去了厕所几分钟就偷车！”

单车真的丢了成钢也没办法。

朱向前说他要先回去了，于是他骑着单车走了。

成钢只好去等公共汽车。大概是快中午了，公共汽车更少了，等了很长时间公共汽车还不来。成钢不断看手表，心情很烦躁，不过烦躁也没有用，还得耐心等公共汽车。好不容易才等到3路公共汽车来，成钢急忙上车，坐了大约十分钟，成钢又得下车，再换15路的公共汽车。鸿泉服装公司到外汇管理局没有直达的公共汽车，成钢需要转车三次才能到达。回到公司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员工们早已下班。

张总还没走，于是成钢就走进张总办公室。成钢告诉张总，外汇管理局的证明开好了。证明开好了本好是一件好事，张总应该高兴才对，可看张总的神态好象没一点高兴的样子。成钢正纳闷，本想告诉张总他的单车丢了，可张总一转身，严肃地瞪着成钢：“听说你单车丢了！”

看来朱向前已经提前向张总汇报了。

成钢只得实话实说单车是丢了。

张总面部表情复杂：“这也奇怪，朱向前的单车不是和你放在一起吗，他的单车没丢，为什么你的单车会丢？要知道朱向前的单车可是新单车，而你的单车是旧单车！”

张总的问话让成钢反感，就好象成钢是故意丢单车一样。成钢也想不明白，小偷为什么不偷新单车，而单单对他的旧单车情有独钟？成钢的心情很郁闷。

过了几天，公司的闲言碎语传得沸沸扬扬，说成钢丢单车是有预谋的，单车根本不是丢，而是成钢和外面的人勾结，把单车拿去卖了，成钢是泄愤，是报复公司等等。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睛就好象真事似的。是的，之前财务部对出纳阿槟是有意见，阿槟也有一部单车，但阿槟嫌骑单车累，所以每一次出去办事都不骑单车，而是去坐出租车，车费回来就可以拿到公司报销，可财务部其他人要坐出租车却不允许，因此财务部的人对此意见很大。成钢对张总如此厚此薄彼的做法也有意见。现如今，别人把成钢丢单车和对阿槟有意见联系一起。成钢很愤怒，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无风不起浪，员工们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去造谣，肯定还有其他深层原因，成钢便去员工们那儿了解，一了解才知道，原来谣言来自朱向前。成钢马上联想到在外汇管理局大楼停车场的一幕，那个保安不是朱向前的安徽老乡吗，之前那保安答应的好好的帮成钢他们看车，可朱向前没一会儿又拉着那个保安老乡走到远处嘀嘀咕咕，等他们回来后保安就神情大变，保安再也不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丢单车，而是极力推托，一会儿他们从外汇管理局大楼下来时单车果然就丢了，现在想想这一切真的十分可疑，那个保安不是有一串万能钥匙吗，他要偷走单车易如反掌。所有这一切都是朱向前搞的鬼，是朱向前和那个保安合伙偷了成钢的单车，然后嫁祸给成钢。一想到朱向前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陷害他，成钢真的是十分愤怒，他必须反击，不然朱向前就会认为成钢好欺负，以后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干出更出格的事，成钢坐不住了，他马上就去找张总，把那天在外汇管理局停车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张总。张总也觉得成钢分析的很有道理，张总大怒，便把朱向前找来狠狠地训了一通，朱向前脸都吓白了，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吭。

由于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切就是朱向前和那个保安串通一气搞的鬼，事情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不过通过这一事件，朱向前有所收敛，再也不敢那么嚣张了！

朱向前是不敢再使坏了，但林火却不肯放过成钢，他处心积虑地处处和成钢过意不去。

月中旬，成钢比较闲，那一日没事成钢就找来一份报纸看了看。财务部的工作有阶段性，一般月头月末较忙，中旬比较闲。其实象搞经济工作的，上班时间不能那么死板，除了一般的日常工作外，还要关心时事政治，关注国家的宏观经济，看一看报纸能够及时地了解国家的经济政策，这对工作是十分有利的，但民营企业的老板总认为看报纸是消遣，是不务正业，员工们一看报纸老板们便如临大敌。那天林火从财务部门口经过，他看到成钢在那里看报纸就喜上眉梢，他赶快跑到张总那里告状了，张总跑到财务部一看，果真看到成钢在看报纸，于是不由分说就把成钢说了一顿。

从此以后，林火就变本加厉，他动不动就跑张总那儿告状打小报告，一会儿说成钢上班迟到，一会儿又说成钢不好好工作，经常和财务部的人在闲聊天等等。张总本来对成钢的印象还不错，可林火整天在张总的耳边聒噪，张总难免不受其影响，后来张总就对成钢越来越看不习惯了。

五月份的时候，税务局要下到公司检查。这是例行检查，反正一年一次检查，这是少不了的。税务局要求公司要有一名公司领导参加。张总并不想参加，便叫林火参加。民营企业的老板大都是亲银行疏远税务，他们认为银行是给企业“送钱”的，是给企业送福音，而税务局只管收税，只会搜刮企业的钱财，会给企业带来负担，因此老板们对待银行信贷员和对待税务局专管员则大为不同，银行的信贷员要下企业了解情况，老板们都要会亲自出马陪在身边，而税务人员要下企业检查，老板们唯恐避不开，他们是躲得越远越好。

检查结束，公司总体情况不错，基本上能够按章纳税，没有偷税漏税行为，但也存在一些小问题，第一，公司财务账不够规范，第二，张总使用的小车是张总自己买的，没有进入公司的固定资产账目，所以张总的小车费用不能拿到公司报销。全年算下来，共要剔除相关费用两万多元，应补交企业所得税四仟多元。

民营企业做账不规范那是通病，究其原因主要是老板们不懂税法，他们常把一些不规范的单据拿给会计去做账，会计无奈只能做不规范的账目了。

关于张总的小车不入公司的固定资产账目，所产生的费用能不能作为企业所得税费用扣除，目前税法上属于盲区，大家还有些争论，许多企业都把它们列入企业所得税费用给予扣除，这要看具体的检查人员观点，一些税务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一些比较严格的就要补税，不向企业补税也有道理，老板本来就是企业经营者，他们去出差，去外面洽谈业务，他们所使用的小车产生的相关费用当然应该作为企业所得税费用给予扣除，而要向企业补税当然也有道理，毕竟小车不入公司账目是老板的私人财产，作为私人财产当然不能扣除相关费用。

到鸿泉服装公司检查的林科长也有他自己的考量，每一个下基层查税的人员，或多或少都要企业补一些税，他回去才好交待，他才有些政绩，不然下企业查账查了几天，一点成果也没有，算怎么一回事？同行们也会猜测，这林科长是不是被企业收买了？有没有受贿！

当初做账的时候，芙蓉也有顾虑，不剔除张总的小车费用，将来被查出来同样要补税，何必呢。芙蓉说，你帮老板节省了税，老板也不一定感谢你，到时候万一查出来要补税，老板反而会怪罪你！成钢当时认为，此项费用能不能作为企业所得税扣除一直是有争议的，即使查出来最多补税，也不至于犯法，如果税务人员能网开一面不要补税，那公司不就赚到了！

林火是巴不得公司要补税，他好向张总参成钢一本，如今听说要补税，又听林科长说公司财务做账不规范，他如获至宝，赶快跑去向张总汇报，还添油加醋了一翻，趁机说了成钢不少坏话。

张总听说公司要补税，又听说公司做账不规范，马上就找来成钢训了一通：“你是怎么搞的，叫你来当财务主管，是叫你来把关的，可你倒好，把关不严，做账不规范，导致公司要补交税款！”

成钢想解释做账不规范，是他张总交过来的单据有问题，而当初把小车费用放进公司做账，也是为了帮公司节省税收，可成钢刚说了一个头，就被张总粗暴打断了：“你不要狡辩，你自己犯了错误就要勇于承担责任！”

成钢真的是气的半死，想当初他就应该听芙蓉的，不要把小车的费用放进来做账。

成钢事后想想，他今后该怎么办？林火是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又是老板娘的叔叔，如今他要刻意和成钢过意不去，张总之前还算信得过他，可如今张总信了林火的谗言，这如何是好，公司今后是否能够容得下成钢？据说被林火挤走的人不计其数，只要对林火有意见，林火就会千方百计地使手段把别人挤走。成钢又萌生出跳槽的想法，以其最后被别人赶走，不如自己先跳槽！

有一天，成钢打听到光明灯饰公司要招聘财务主管，便去应聘。面试的地点在该公司一处经营点上，那里离鸿泉服装公司不远。面试官是该公司的副总经理曾南。曾南简单问了问成钢的一些情况，经过一翻交谈，工资各方面还尚可，成钢就答应去该公司了。

曾南说；“我们公司在泉港区，你去不去？”

成钢说：“可以”。

成钢经常听人家说泉港区，但泉港区具体在哪儿，成钢并不清楚，成钢心想，泉州又不是大城市，同在一个城市不同区，应该不会很远。泉港区是近年来泉州市新开发的一个区，其实它离泉州市区很远，起码有五、六十公里。可那时候成钢并不知道这些。

成钢回去后就直接向张总提出了辞职。张总也没有挽留成钢，他马上就批准了。

在办辞职手续的时候，成钢碰到了一些障碍，主要是朱向前在使坏，先是他要求成钢移交办公用品，其实办公用品没什么好移交的，就是一个计算器比较值钱，但朱向前要求成钢连一支笔，一本笔记本都要移交。成钢也不给他计较，反正成钢看透了，朱向前就是这种小人，自己要走了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自己到了新公司，什么样的办公用品会没有？成钢几乎把办公室里的东西全部留下了。

朱向前还不甘心，他又打电话给值班的保安，要求保安检查成钢的行李，防止成钢盗窃公司的财物。这是史无前例的，其他任何人辞职都没有要求这样做。朱向前是办公室主任，保安是他直接管辖的，他要求保安这样做，保安只好听他的。那一天，成钢提着行李走出大门时被保安拦住了：“成钢，你先别走，你把行李箱打开，让我们检查检查。”

成钢楞住了，他在鸿泉服装公司一年多，辞职的人也不少，但从来没人要求辞职者这样做。成钢感到屈辱，他不肯打开行李箱。

大个子老李和成钢是老相识了，平时没事的时候成钢经常会到保安室和他聊天。大个子老李无奈地说道；“不好意思，是朱主任交待的，我们只好照办。”

成钢很生气，便跑到办公室和朱向前理论：“朱向前，你叫保安来搜身，这是侵犯人权，这是犯法，你知道吗？”

朱向前说：“我没叫保安搜你的身，是叫他检查你的行李。公司最近老丢失财物，所以出入公司的人要严加盘查！”

成钢本想找林火，但林火也不在办公室，成钢也不想打电话找他，找他也没用，他肯定会冠冕堂皇地说这是公司的规定等等。

成钢又去找张总，张总同样也不在办公室，于是成钢就去打张总的手机。成钢暗想，张总应该不会这样绝情，张总应该会主持公道，毕竟成钢之前对公司有贡献，成钢曾经帮公司把“两免三减半”税收优惠办下来了，让公司每年节省了不少税收。可是成钢打了张总的手机，张总的手机却是关机。

就在成钢去找张总的时候，朱向前跑到值班室，他要求保安一定要严查成钢的行李。成钢回到值班室的时候，朱向前已经离开了。

成钢对大个子保安老李说：“好吧，你们查吧！”

大个子老李不好意思亲自去查成钢的行李，便叫另一个新来的保安去查。新来的保安叫朱万良，是朱向前招来的安徽老乡，他视朱向前的话为圣旨，他把成钢的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成钢叠好的衣服全部被抖开来。经过一番盘查，当然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全部是成钢平时的日用品。

看着眼前凌乱不堪的行李箱，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再次袭上心头，成钢打工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