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似曾相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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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四年,一个不曾出现的纪年。这一年的2月,宣统皇帝正式下了退位诏书。存在了两千一百三十二年的帝制,正式宣告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孙逸仙在金陵就任了大总统,掀开了近现代民主的开端。
统治阶层的更迭、政体的改变,虽说给朝野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天津卫,在中国人最早接触洋人新鲜玩意儿的地方,在满大街都是“西洋景”的东、南、西、北四条通衢大道上,人们做买做卖的营生,并没有发生变化。
实际上,就在十来年之前,这东、南、西、北四条大道,还是天津卫城的四面城墙。但八个国家的洋人攻入天津卫后,正式接管了这座拱卫京畿的城市,首先就是要打破其固有的孤立的态势,于是,洋大人们挥舞着皮鞭,驱赶着后脑勺挂着长长发辫的劳工,用火药炸、用铁锤砸、用镐头撬,拆去了这四面城墙,并在城墙的原址,用大石头做路基、小沙石填缝隙、用黄土垫道,用重石夯实,这就铺就了东、南、西、北四条大道。
大道已经成为天津卫最繁华的地方。但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大姑娘小媳妇,还是习惯以东、南、西、北门的方式,称呼着曾经的地名。
南门外,有片地方,俗称“三不管”。人聚得多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有好人,就也有坏人。
这一日,刚刚是人们脱去了冬衣,开始感受春天和煦暖风的好光景,路上行来一人,却已经袒胸露怀,露出了一巴掌宽的护心毛。
这人甩着胳膊,趿拉着一双布鞋,光脚没穿袜子,脚后跟好厚的渍泥,他仰着脑袋走路,用眼角看人,一摇三晃,下巴上、脖子上满是胡茬。他走路不看人,躲也不躲,不仅不躲,还挑人往人家身上撞,撞的都是枝招展、急于感受春意的年轻的姑娘。
这样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路上的行人对他避之不及。可大伙儿越是避之不及,他越是趋之若鹜。
好鞋不踩臭狗屎,众人都避开他走。他以为大伙儿是怕了,感觉自己是个“人物字号”,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他嘿嘿的笑了。
肆无忌惮的站在原地,笑了半晌,他这才把自己敞着的单衣系好。
身旁有个卖甑糕的小摊贩。他走过去,连价也没问,抓了一把吃食,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多少钱?”吃过东西,他胡乱抹了抹嘴角,向这做小生意的外乡人问道。
“大爷,不要钱!”这小生意人当然知道自己遇到了地痞,这面子,真若提钱,不但没有钱,怕是还要吃两个耳光,到头来自讨没趣,于是识趣的赔了个笑脸,说道,“别人若吃,得拿钱买,您老,白吃!”
“他娘的,小子你还挺机灵!”这人哈哈笑了笑,眼角早已经看到,有个身穿洋服的男人,从对面走来。
这人不再理睬小贩,扭头便走,正与这穿洋服的人撞了个满怀。
穿洋服的人,浑身干净利索,被这腌臜的汉子一撞,心里老大的不愿意,随口就喊了出来:“我说,你走路看着点儿啊!”
“你他妈的,你后脑勺张眼睛了?”这人反咬一口。
“我……”穿洋服的人被这么一问,突然间哑口无言,头脑不过电,只回答道,“我后脑勺没长眼!”
“对啊,你后脑勺没长眼,我后脑勺也没长啊!”这腌臜汉子说道,“你他娘的不讲道理!你向我走来,我背对着你,是我该避让你,还是该你避让我呢?”
“你……你强词夺理……”论吵架,论说脏话,这穿洋服的人,想必是受过高等教育,甚至是喝过洋墨水,显然不是这腌臜汉子的对手。
“他娘的,撞的我生疼,我不怪罪你也就罢了,你还敢怪罪我?”腌臜汉子“咳”一声,从嗓子眼勾出了一口黏痰,这就要向这身穿洋服的男人身上吐。
身穿洋服这人,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不讲理的地痞流氓,焉还敢讲道理。他微微一笑,身子往旁边一闪,这就躲开,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
“我呸!”腌臜的汉子把一口黏痰吐在地上,恶狠狠的瞪了渐渐远去的那人一眼,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也就是老子今天心情好,要不然,我他妈揍你!”
待那身穿洋装的人已经走远,这腌臜汉子慢慢溜达到墙边,手往袖口里一褪,一个精致的牛皮钱包就势滑了出来。这腌臜的汉子是个贼!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要发生。
这腌臜的汉子,每天都要到南门外走上一遭。走一遭,一天的营生就有了。
生意好时,能弄十几块钱,他不仅吃香的喝辣的,还能逛窑子,和相好的那窑姐儿逍遥一宿。生意不好时,也就弄几毛钱,可锯动就有末,十几块钱有十几块钱的销,几毛钱有几毛钱的活法,饥一顿饱一顿,总归是饿不死。
这腌臜汉子见没人注意自己,斜眼往钱包里一看,少说有十来块。一桌好菜、半斤好酒的吃喝又有了,心中跟长了草、开了一般,脸上绷不住,笑容更加肆意。
却没留意,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这人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把这腌臜的汉子吓得跳了起来。
“谁啊,干嘛?”来不及把刚刚得手,偷来的钱包掖进裤兜,他一边回头一边问。
“我,你说干嘛?”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偷的那个穿洋服的。
“他娘的,撞了老子,不怪罪你也就是了,赶紧滚!”自己刚刚投来的钱包还攥在手里,这腌臜汉子顾不得理亏,只说道,“别让老子揍你!”
“东西换给我,我自然走,要不然,我叫巡捕!”这穿洋服的人,有理有据说道,“我的钱包还在你手里攥着,人赃俱获,你还想抵赖么?”
“他娘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这是我的呢!”这腌臜的汉子伸手格挡,顺手把钱包放入裤兜,斜眼一副浑不吝的劲头,说道。
“错不了,你一撞我,我就感觉不自在了,走了两步,往怀里一摸,就发现钱包丢了。”这穿洋服的人不卑不亢、不喜不怒的说道,“我以为是跟你一撞,掉地上了,走到跟前刚好看到,这钱包从你袖口里溜了出来,怎么,你还想抵赖么?”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腌臜之人被人戳穿了全部把戏,一时间恼羞成怒,他右手往怀里一揣,再往外一拽,顷刻之间,已经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尖刀出来。
“哎哟……”穿洋服的人即便占理,终究是个读书人,他见了这小攮子,瞬间知道碰到了不要命的,扭头便要跑。
这腌臜之人恼羞成怒,心里只想着教训他一顿,又怎会让他跑了。穿洋服的在前面跑,这腌臜之人在后面追,一时间,这捉贼人赃俱获的局面,竟然又成了一场闹剧。
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都是明眼人。看热闹的人看得出,这腌臜之人,可不是个高明的贼,顶多是个蟊贼。高明的贼,都有同伙,得手之后,迅速就会把赃物转移,即便本主随即就发现自己被盗,再抓住偷盗之人,却寻不得赃物,无凭无据,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但这腌臜的蟊贼,却人赃俱获,现在败露了行藏,只能抽出兵刃,以死相搏。
“我呸……”身旁挺远的地方,有个惨然的老者,原本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晒太阳,见这腌臜蟊贼实在是猖狂,“吸溜”抽了抽鼻子,把一坨灰澄澄的鼻涕吸到了嘴里,然后用舌头团成个圆球,顺口吐出。距离总在三四丈开外,那腌臜的蟊贼还举着尖刀,追着失主跑,但掺杂着口水、鼻涕,这个圆球精确的打在了蟊贼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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