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暗度陈仓(2/2)
“战报昨日抵京,太后、皇上的嘉奖连夜下达!”这太监毕恭毕敬的说道,“请天津卫义和拳的将领跪接!”
韩金镛读书知礼,此刻毕恭毕敬的跪倒,却见,这太监揭去黄布,露出一枚精致玉润的印章来。
“太后和皇上知道你们立下大功,特意嘉奖,阵前封你们为前军,所部张德成、曹福田,擢升四品之职,望你们再接再厉,为太后和皇上尽孝,为朝廷尽忠!”聂士成说道,“这是将印,一会儿,你和我去接圣旨。”
“太后另有赏赐,着赏天津卫义和拳白银二十万两!”这太监又说道。
“太后知道前线事紧,此次给你们的赏银是现银,还在路途运输之中,回头送到天津卫了,我差人给你们送过去!”聂士成又说。
“义和拳韩金镛领旨谢恩!”韩金镛毕恭毕敬磕了个头,接过漆盘,说道,“将军,既然您知道前线事紧,就该知道,我此次前来,所为……”
“我知道,我既然提出了条件,答应了你们,你们又已经取得了大胜,我便定然会履约!”聂士成说道,“只是,现下城中只还剩下炮弹百余发,甚至不能发起一轮饱和攻击,而如果没有了炮弹,大炮便如摆设一般。如此一来,你们分兵再保护这几门炮,反倒成了义和拳的迟累!”
“有总比没有好!”韩金镛面色冷峻,只说道,“还望将军加紧准备!”
“这样吧,火炮我给你分拨出来,一共十五门,随时可以启程,送到前线!”聂士成说道,“至于炮弹,也正在由天津卫北城外的北仓,往咱这边运送,只要到了我这儿,我原封不动都给你,有多少是多少,你看这样行么?”
“那现在就先把这十五门大炮送到前线吧!”韩金镛说道。
“现在不行,现在实在是没有炮弹,只要炮弹一到,第一批我全都给你!”聂士成说道,“在此之前,义和拳还是先高挂免战牌吧!”
“将军啊,您与洋人多有交手,他们会按照咱打仗的规矩来么?”韩金镛说道,“高挂免战牌,定然是营内空虚,对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攻击的机会,他们又怎会把这样的机会弃之不顾,硬和我们拼呢?”
这一言,说的聂士成无所辩驳。
身边的太监,此刻却阴阳怪气的说道:“嘟!朝廷已经给了义和拳天大的恩赐,你不领旨谢恩,反而邀功请赏,尔等刁民这是做何居心?”
不听此话便罢,听了此话,韩金镛反而站起身来,瞪大了双眼,只瞪着这太监。
以为书生相的韩金镛好欺,却不知,韩金镛战场杀敌也有百般的豪气,这一瞪之下,蕴含了凛凛的杀气,直让太监顿时哑口无言。纵然是聂士成,也从中感到了寒意袭来。
“诸位,不要急,不要急,辎重调动,本就是军中大事,当从长计议,现在战事紧急,本应该特事特办!”聂士成反倒落了个好人,这阵子说道,“现在火炮已经就位,唯待炮弹,诸位都稍安勿躁。正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你我不要因为国家大事,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这太监听了聂士成的话,气哼哼的走出帐外。
聂士成向韩金镛做了个控制情绪的手势,顺便起身,去规劝这太监。
韩金镛被晾在了帐篷里。
一时无语,帐内只剩下韩金镛一人。他来回走动着,等候再来人,传递信息。
可等了许久,不见人来。
纵然如韩金镛一般的读书人,也因为事态紧急,沉不住气了。
他踱步走出帐外,拦住了想要给聂士成报信的兵丁,却独自一人在营区内溜达。
一门门的火炮,就摆在显眼醒目的位置,即将运往前线。
韩金镛在这火炮跟前驻足良久。他摩挲着微微有些冰冷的炮筒,心里明白得很。这十几门大炮,想必是难轰死成百上千的洋人敌军,但只要运抵前线,轰击打出些炮弹,震人心魄的巨响,却对鼓舞义和拳的士气,让大家坚守阵地有莫大干系。
惟愿炮弹快些来!
韩金镛想到这里,心里更加着急,只苦等着物资运抵的消息。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一处华贵的帐篷前。
“这帐篷以前并不在啊!”韩金镛对聂士成这临时的驻军营地极为熟悉,他心里暗自琢磨,却不记得有哪顶帐篷,这如此夸张造作的造型和装饰。
“气死我了,哪儿有这么不懂事儿的人啊,我好心给他传圣旨,给他们升官儿,给他们邀功送钱,他们呢?你瞧那小子,他竟然敢瞪我!”帐篷里,传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聂士成,我跟你说,刚刚你是在场了,你要是不在场,那毛小子能把我给打了,你信不信!”
“哦,这是刚刚那个太监……”韩金镛心里想,“且看聂士成怎么说!”
“公公啊,本都是战场上打仗的莽夫,您跟他们讲不得礼数。”聂士成说道,“再说,他们原本也没有歹意,无非是想赶紧拿到大炮,和洋人联军那伙子进犯之敌去拼命啊!”
“我还惦记把大炮给他们?绝对不能给啊!我说什么来着,聂士成,你还没看出来么?朝廷对义和拳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直隶总督裕禄又是个什么态度?还有那荣禄!还有老佛爷!”那太监说,“实不相瞒,我离京之前已经听说了,现在朝廷已经力主,要求李鸿章李中堂从广东返京,重归北洋大臣一职,这就是要和洋人和谈的前兆!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远超你这行伍之人的想象。你要是还搞不清楚,你还得被朝廷罢黜,还得背黑锅!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支招!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聂士成半晌无语。
韩金镛在帐外,却听得清晰。
韩金镛已然明白了,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聂士成是在使一个“拖”字诀,明面上是说把大炮支援给义和拳,可暗地里,却以炮弹未至为借口,不把大炮送到前线。这样一来,既不得罪义和拳,利用义和拳抗洋的决心,又对朝廷有个交待,向朝廷显示,自己没有过度的支持义和拳,与洋人开战。
想明白这一层,韩金镛心乱如麻,却又无比的清醒。他漫无目的的在聂士成大营里踱步,此刻,却已经能面对自己的心魔了!
“我怕负了义和拳,又怕负了百姓,只得对朝廷抱着幻想,希望朝廷支持义和拳。”韩金镛兀自琢磨着,“可是呢?在朝廷眼里,义和拳只是一伙子刁民,是一伙子乱党。我们打洋人,打胜了,功劳是朝廷的,打败了,罪责是我们的。朝廷此一阵和洋人对垒,打胜了,功劳是自己的,打败了,却也要归咎到义和拳。更不必说,一旦朝廷和洋人讲和,那么这全部的罪责,朝廷都要一推干净,为了和洋人恢复关系,他们肯定要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义和拳身上。”
想明白这一层,韩金镛仰天长叹。
“无论最后战局是什么样子,义和拳都是败了!”
韩金镛若有所思,却不知步履至何方。抬眼再望,方才发现重归中军帐的门口。宝帐之内,桌案上仍摆着那个朱红色的漆盘,漆盘中,安放着那枚朝廷连夜送来的玉质将印。将印玉润,雕工精巧,但在韩金镛此刻看来,却如同一枚顽石,没有丝毫的用处。
“聂将军在上,韩金镛顿首。不日,洋人联军必将大举攻袭,此一战,事关天津卫的得失,事关京城的安危。望聂将军早做准备,提早备战。义和拳兵虽不猛、将虽不良、械虽不精,但将恪守誓言,将守住八里台沿线。另有黑牛城一线,扼守天津卫东、南两向,尚无官军把守,义和拳亦将死战到底。望将军以天下黎民、大局为重,不负苍生重托。金镛百拜!”
留下这封手札,韩金镛阔步走出大帐。自己的战马就在眼前,韩金镛侧身上马,鞭鞭打马,准备返回义和拳的阵地。
回去之后要怎么说?韩金镛还没想好。
“我终究还是个雏儿,只懂阵前杀敌,却不懂朝中之事。此期间利益纠结交织,尔虞我诈,此远非我辈所能参透!”韩金镛微微摇头,打马飞驰。
百感交集之下,韩金镛是心灰意冷,还是怒火中烧?此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想早一刻回到阵地前线,与义和拳一干人等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纵然此一战,必败无疑,也要彰显出我们的态度来!”韩金镛暗暗的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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