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铮铮铁骨(2/2)
“既然如此,那请!”韩金镛伸手一让,对这少年微微一笑,说道,“咱走着!”
这少年家,距离海光寺,却也在天津卫的西郊,距离城里,只一个时辰的路。
行至家门口,韩金镛抬眼望去,发现这里也是个人烟聚集的小村,与青凝侯并无二致,如果单算路途远近的话,甚至距离故乡青凝侯也并不远。
这青年的家,就在村口犄角的位置,三间朝南的土坯房,虽然陈旧,却并不破败。
这少年,推开栅栏门,一行人陆续进入。
院子里自是开垦了几块地,种植了些当季的蔬菜,进屋后,一间屋半张炕,大家也不见外,纷纷拖鞋上炕,盘腿围着炕桌做好。
须臾眨眼间的功夫,少年已经从堂屋的柜子里,端出了几个泥坛子,想必装着他口中上好的美酒,又端出了几碟小菜,无非是农家常见的腌制酱菜、咸鸡子儿、酥鱼烂虾等,还有一笸箩烤制好的烤饼、玉米饽饽。酒肴虽不精致,主食虽不精细,却格外有些家乡的味道。
托张汝霖的福,这些年韩金镛尝遍了大宅门的锦衣玉食。对锦衣玉食,韩金镛谈不上喜好,唯独却怀念这些农家小菜。菜既然已经端上,见李存义没有推脱,韩金镛同样也是来者不拒,随众人同斟同饮。
酒过三巡,直至大家相互道情,互相喝了几盅,张德成这才问道:“小伙子,来来来,我知道你心中有千百个问题,如果这些问题不弄明白,酒,你喝不痛快,饭,你吃不美,索性,不等你问,我就全都告诉你吧!”
张德成娓娓道来。
时年,张德成已经五十三岁,但依旧像小伙子一样,说起话来,精神矍铄,脸上的表情时而兴奋,时而感怀。
张德成祖籍山东,出生在直隶高碑店一带。家里世代跑船、靠水吃水,是本分的船夫。如果按照命运的轨迹,张德成也应该终其一生,摇橹乘船、娶妻生子,在河面上过日子。
但他不甘心。
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太平军日衰,大清虽然内患渐解,却外忧不断,与列强签订《北京条约》的那年,张德成正式拜师,学习武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早起五更、夜练华灯,张德成仗着自己天性好,练出了一副好身板,十里八村,若论打拳踢腿,没有人比他更强,他也因此成了高碑店白沟河畔那一带的孩子王,几百个青年,真若说谁是说一不二,那除了张德成,没有第二个。
是时,太平军虽已经势衰,但影响仍在,尤其是他们崇尚的“拜上帝会”,已经悄然影响了淮河以北的大片地区。再加上在京、津一带传教的西洋传教士,渐而把触角伸向农村,利用小恩小惠吸纳大量的教民,一时间,对佛、道等中原传统信仰,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但,在当时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人们信仰西洋的玩意儿,真就有助于世道太平么?
至少张德成不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的眼里,这西洋的玩意儿,原本就是外夷用来侵略中国、瓦解中国的武器,这“拜上帝会”更只是洪秀全等一干人等用来蛊惑人心的“迷魂汤”,传播至淮河以北,太平军势力渐衰,这“迷魂汤”无助于抵御外辱,反倒与外辱沆瀣一气,这就有了抵制的情绪。一时间,他纠集了上千人马,杀传教士“老毛子”,警告“二毛子”,在当地一带小有名气。
得益于自己懂些拳脚,得益于为人慷慨仗义,张德成深得大家的拥戴,带兵打了不少胜仗。但这些胜仗,绝大多数是对“二毛子”打赢的。
真正遇到西洋兵的时候,真正打了败仗的时候,这才知道,自己无论从见识、兵法,到火器、战术,都与之有天壤之别。
小有名气,毕竟不是真有名气。
张德成这才进京、赴津,利用搜罗来的军费,在京津两地广泛交朋结友,一时间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之人。
“原来如此,想不到,张世伯同样是铮铮铁骨之人!”韩金镛端起酒杯,敬了一盅酒,如是说道。
“我不是铮铮铁骨,他们才是铮铮铁骨!”张德成受敬,饮了一盅酒,却对韩金镛的结论持不同态度,他说道,“光顾着饮酒,没引荐好朋友,你们还不熟稔,我给介绍一下!”
张德成朝韩金镛笑了笑,说道:“你师伯李存义,不用我说了!这一位,在天津卫西郊小有名气,叫刘呈祥……”
“嗯嗯嗯!”韩金镛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西郊人,刘呈祥,咱俩虽未曾谋面,但你的名字我听过,你年纪不大,但也是深明大义的人,你帮穷乡亲斗地主的事情,我听说过!我敬你!”
刘呈祥与韩金镛同饮一盅。
“这一位,美貌似天仙,却更有满身惊人的本领,她的名字叫林黑儿!她和我一样,也是河中生、船上长,家里也是跑船的,她的能耐,却比我张德成强了千百倍!”张德成说道。
“你是林黑儿?”韩金镛听了张德成的话,却微微蹙眉,他看了一眼林黑儿,并未端起酒杯。
林黑儿知道韩金镛之所想,她大度的笑了笑,主动端起酒杯,说道:“是,民女不才,我就是林黑儿,小兄弟,你不敬我,我敬你。喝了酒,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喝酒就不必了!你要说,咱就直接说吧!”韩金镛的脸上,突然不自觉浮现出些厌恶的神色。
“小兄弟,你定是听了道上的风言风语。”林黑儿并不介怀,她端酒杯自斟自饮,说道,“你定是听人言,说我林黑儿是窑姐儿,是知名的窑姐儿,是头牌迫人妻离子散的窑姐儿。正是因此,你才面生不忿,是又不是?”
“嗯,正是!”韩金镛并不否认,他点头。
“我是什么人,我说了,你不信,张德成说了,你不信,刘呈祥说了,兴许你还不信,要不然,你问问你师伯?”林黑儿面露笑容,说道。
“林黑儿是我的知己,我相信他!”李存义不等韩金镛发问,主动说道,“我信她,如同我信你,如同我信你师父张占魁,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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