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青青子衿(2/2)
“为什么?唉……”车逢春摇摇头,“死无对证,还有什么话要讲呢?还有什么话能说呢?依我看,她是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她丢尽了我们车家的脸,更丢尽了你们韩家的脸!”
韩金镛听了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但老人已然转变了态度,作为小辈,自也不能再做反驳多言。
但好在这个节骨眼,韩金镛的母亲凤珠,和外公王义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泞的土路赶回了家中。刚刚好听到车逢春的话,凤珠想都没想,张口反驳。
“呸!”凤珠口中无痰,浑自吐了一口当做反驳,“我大姑娘,我从小给她养大,一直带大到十六岁,这才出嫁到你们车家,人家说,三岁看小、五岁看老,这孩子小时是个什么样,没人比我这当娘的心里更清楚。自从孩子懂事儿起,她上孝敬祖辈父母,下照料弟弟妹妹,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为人心地善良,心里都是慈悲!你说的这些我不信,我绝对不信!”
说完此话,凤珠浑然不顾院落里满地的泥水,一下子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是苦命的闺女,哭的是自己的苦命。
“闺女,别急,你让人把话说完啊!”王义顺见自己的女儿情绪已经接近崩溃,走上前,他一边安抚着女儿的情绪,一边对身边站定的自己的外孙说道,“金镛,无礼,既然有人来了,还是你姐的亲家,礼数自然不能少。哪能让人干站着、干坐着,还不赶紧去奉茶。”
小孩儿韩金镛哪里还有心情照顾客人啊。可他听了王义顺的话,知道自己不能生顶生扛的拒绝,只得顺从的点点头,他走进屋,从火塘里抄起开水壶,倒了几大碗水,分别递给了车逢春和随他一道前来的亲眷们。
“我说,这位老兄,我看你的面相脸熟,咱俩的年岁相当,我是春妮儿的姥爷!”王义顺说道。
“哟哟哟,亲家公,失礼了,算起来,我是春妮儿婆家的族长大伯,比您矮一辈儿。”车逢春耳中多多少少有个耳闻,他听说过春妮儿的外公,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镖师趟子手老英雄,自然不敢造次,连忙起身施礼,“老人家您好!我这儿给您行礼了!当年办喜事的时候,我与您或许有一面之缘,肯定到您的桌前敬过酒!”
“是啊!这样也好!想来也是这样!”王义顺见车逢春已经带出了礼数,自然也要还礼,他说,“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啊,我人老了,耳背,没听清楚,就看我这姑娘坐这儿一个劲儿的撒泼了。你得跟我仔细说说,我这大外孙女春妮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究竟是怎么着,没过门时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过门之后一个明媒正娶的媳妇,就想不开要悬梁自尽了呢?”
“唉……亲家公!”车逢春欲语还休,吞吞吐吐,可他终究还是要开口,原原本本把这事儿说清楚,“这事儿我实在是没法张口说啊,这事儿,丢尽了我们车家的老脸。”
“嗯!”王义顺点点头,听车逢春的口风,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眉目,但话还是要听车逢春说,于是王义顺继续问道,“在这院子里的,没有外人,都是她春妮儿的至亲,有什么话,你直说无妨。”
“唉,好吧!”车逢春点点头,这才说道,“我跟您说,亲家公!”
韩金镛送完了水,默默走回到王义顺的身边,见母亲还在泥水中坐着低泣,怕母亲着凉哭坏了身体,捡起个板凳,让母亲坐下。
“实不相瞒,我是车家的族长,算起来,是春妮儿的公公车逢甲的叔伯大哥。所以,这话只能我来说。”车逢春顿了顿语气,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春妮儿的公公车逢甲和男人车林生,长年在外务工,干的是跑海跑船的买卖。我这侄子车林生,娶春妮儿过门三个月后,为了家里的生计,不得不和他的父亲车逢甲再次出海,可这次出海之后却一直未归。大家推断,兴许是赶上了海盗,被抢劫撕票;或许是赶上了风暴,船翻了,人没了。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按理说这些年,逢年过节、三节两寿,她们小夫妻俩总要回家拜望一下娘家父母。可车林生已然不知生死,春妮儿自然也是没法子自己一个人回来啊!她回来,说什么啊……”
听了这话,韩金镛的母亲凤珠,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哭的甚是委屈。
“可是呢,这虽然男人、公公不在了,这婆婆还在,婆婆和儿媳妇,俩人守着家业过日子,日常我们车氏的族人,对他们也是少不了照料!”车逢春说道,“特别是在春妮儿临盆期间,我们那是一心一意的照料,想让她们母子平安,这也是我兄弟车逢甲的后人,也是我们老车家的骨血不是么?”
“这么说,春妮儿已经做了母亲了?”王义顺问道。
“是啊,按时间推断,成亲后后时间不长,春妮儿就身怀有孕了!”车逢春说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春妮儿也真争气,生了个男孩儿,她产后坐完月子就下炕,照顾完婆婆后伺候孩子,我们这些长辈也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也经常让她那些表亲妯娌,上门给她帮忙搭把手!”
“对啊,这不挺好的么?”王义顺问道。
“是啊,是挺好,可这孩子一天比一天长大,这婆婆一天比一天老,春妮儿这孩子,竟然守不成妇道,和外人私通啊……”车逢春说到此处,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闺女办不出此等的事情来!”凤珠听了车逢春的话,哽咽着嗓音高声喊着,“绝不可能!”
“是啊,起初我们也不信,可这消息就在村里私下传开了。”车逢春说道,“我作为族长,虽然是个大家长吧,但我也不是个封建的人,知道这贞节牌坊不是谁都能得,春妮儿这岁数,再走一步也正常,可总要等到车逢甲、车逢春这对父子的守孝期满吧!总得等到我们车家人说话,等到她婆婆劝她吧!”
王义顺、韩长恩、凤珠和韩金镛听到此处,皆是不言不语。
“我还以为,人言可畏,风言风语既然已经在村内传出,她春妮儿多多少少也应该有所收敛,至少也应该回避一下吧!”车逢春说道,“可她春妮儿非但不知收敛,还把野汉子引到家里来,被她婆婆撞见。”
“啊?还有此事?”王义顺听到这里,倒是一惊。
“可不么!”车逢春深信不疑,他说,“老婆婆看见儿媳妇这么不守妇道,这么不守贞操,又想起自己不知生死的老伴、想起自己苦命的儿子,情绪还能保持正常么?这就在当院和春妮儿打了起来、闹了起来。这一打一闹、邻居们一劝,坊间的谣传便被坐实了。”
“嗯!然后呢?”王义顺问。
“可直到此时,我们仍不愿车、韩两家交恶,仍不愿把这层窗户纸挑破、挑明,毕竟这里面有一层干系,是我们车家的脸面。”车逢春说到此处,偷眼望了望王义顺,见这位老人面容不改、情绪不乱,这才继续说道,“我们本想等到车氏族群聚会的时候,找个机会商量商量,代下一封休书,让春妮儿回娘家再行改嫁。可还没等到此处,春妮儿已然在家里,趁着婆婆外出采买之际,悬梁自尽。”
“你住嘴吧!”韩金镛高声喊着,“我姐姐是个什么人,我心里能不清楚?你这都是无稽之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嗨,孩子,这事儿不是我编的,你自己去周围邻居那里访一访,问一问,你就都知道了!”车逢春说道。
“孩子,不可对长辈无礼!”王义顺伸手拦住了韩金镛,他说,“我是春妮儿的外公,既然不是韩家的人,自然也不便掺和韩家和车家的事儿,可这毕竟事关人命,又不能草草了结。鉴于我这女婿悲痛心切,或许已经无法主持此事了,就让我这外孙,韩家的独子前去跟您走一趟,您看又是如何呢?”
“这自然也好!”车逢春见王义顺要让韩金镛了结此事,知道即便这孩子难缠,可终究是个孩子,他只盼这事儿能尽快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孩子,你听我说,你是小叔子,到了你姐姐的婆家,你要好生见客,有礼有节,不可造次无礼!”王义顺说道。
“姥爷,您就放心吧!”韩金镛双目带泪,楞往回瞪,他跪倒在外公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跪倒在父母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说道,“外公,爸爸妈妈,您且放心,我肯定把这事儿办的圆圆全全,让我姐姐死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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