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暮年壮心(2/2)
不消得多时,小金镛牵着父亲韩长恩的手回来了。
王义顺端坐在柴房的正厅,看着自己老实怯懦的姑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岳父老泰山在上,请受小婿一拜!”韩长恩倒是懂礼节,刚刚进屋,他见王义顺,低头便拜,“不知岳父回乡省亲,小婿未能远迎,还望您老恕罪!”
俗话说,张手不打笑脸人。这韩长恩虽然有些怯懦,但是却知书达理,礼多人不怪,这一来,王义顺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自然也无处发泄。更何况,这韩长恩本就是个本分的农人,没有什么惊人的本领和见识,这倒让王义顺更加自责,这些年忙于江湖之事,忽视了女儿,令这一家受了太多的委屈。
“孩子,起来说话,我问你!”王义顺抬了抬手,说道,“你坐下。”
“岳父在上焉有小婿的座位!”韩长恩说道。
“罢了,坐吧,咱翁婿二人聊聊天,你把这些年的经历和我具体说一说,怎么着,就家道中落了呢?”王义顺问道,“我记得,与我女成亲之时,你承应祖上的土产,确有良田二十亩。前两天我收到你的信,信中你也说又盖了新房,这新房怎滴就又被别人收走呢?”
“老泰山在上,小婿无能,苦了您老,苦了令千金,还望老岳父海涵!”柴房简陋,但好歹也摆上了桌椅,分出了主客之位,刚刚坐下的韩长恩,听了这话又站起身来,他跪倒在地,再次磕头致歉,“要怪,只怪我一时遇人不淑交友不慎,这才中了别人的道!”
“嗨,孩子,有什么话,你坐下说,千万别跟我这客气。即便天塌下来,有大个儿的顶着,你自然不必多虑。你且跟我实话实说!”王义顺大马金刀坐在主位,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让他自觉不自觉的带出了一股霸气,在熟稔的人看来尚且无妨,但在多年未见的女婿面前,这气场自绝不自觉的便有些凌人。
“家书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更何况,您老提及的那封信,如是之前收到的,那却是晚了太长时间。小婿不敢隐瞒,那信应该是小婿两年前托人带给您的,只是不知为何耽误良久。”韩长恩虽然听了王义顺的话,对坐应答,但却也只敢用屁股轻轻沾在椅子边上,他侍坐于一旁,小心翼翼的说着,“话说,小婿与令女成亲之后,分家确实是得到了父辈留下的二十亩良田,前些年收成好,颇有些积蓄。那几年刚刚得了幼子金镛,我就心想,既然有了孩子,又有些积蓄,就应该置下更多的产业。于是,小婿和令女商量了一下,打算选一个好地方,盖个四合院。一来房间多了,您老回家省亲养老,有个落脚的好地方,二来,这日子也能越过越红火,这家业也能越积攒越大。”
“既然如此,却又为何把这良田变成了旱田,这四合院,盖起来又是怎么被人收走的啊?”王义顺听到这里,正襟危坐,问道。
“唉,选来选去,适合盖四合院的好宅基地,却并不多。我四处托朋友,选了块好地方,想要补偿些资财或田产,和人家做个置换。但买的不如卖的精,这置换宅基地,竟然用去了咱家的十亩良田。”韩长恩说道,“我当时也是看好那块地方,一来二去痴了心,没有和令女商量,就自作主张和人家签了协议,等到再想反悔的时候,却也不能。”
“即便如此,十亩良田的出产,也足够你们一家人的日常开销啊!”王义顺问道。
“确实如此,可是有了宅基地,却要在上面盖房。小婿世代务农,对这土建本是没有什么概念。是时,给咱帮忙良田置换宅基地的朋友自告奋勇,要给咱当监工。我一想,这样也好啊,一个好汉三个帮,有朋友相助终究是好事。没想到,我结交的这个好朋友,却实实在在是我看走了眼。这朋友见我家资尚可,竟然在督见的过程中,干起了‘骑驴’的勾当,三番五次的从工钱中克扣。工人没钱,就张口要,他不允,建造便停工,这么一来,我就得不断的往工程里添钱。积蓄没了,工程没完工,只能借贷。我误交的‘好朋友’,便引我到村里专门放印子的财主家。签下的借据本是三分利,两年还清。但这后来三分利却被演绎为月息,利滚利利滚利,只借贷了50两纹银,到头来竟然滚成了200两。您知道,我一庄稼人,打死我、吓死我、杀了我,我也凑不足这200两纹银啊。那财主便把官司打到了地方,地方老爷本就手脚不是那么的干净,与财主沆瀣一气,再加上咱确实是欠人家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于是就走了这么个流程,以尚存的十亩良田为据,置换了财主家的三亩旱田。但债却没有因此全清,只抵了120两纹银的债,好在利息降到了一分。又是一年,这剩余的80两纹银的债,竟然又滚成了150两,咱再吃官司,就又抵出了刚建好的宅子,只能住在这我父过去留下的三间柴房之中。眼见得,又是半年过去了,这两年收成不好,没什么积蓄,裤腰带扎的再紧,也是从嘴里存钱,这又能存下多少。估计,到时候,这三间柴房也要归这财主了。”
韩长恩说到这里,竟然衣袖掩面,呜呜的哭出了声音。
“嗨!孩子,不是我说你!”王义顺听了这一席话,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遇人不淑交友不善也就罢了,这分明是你想的不圆全,才闹出了这事端。好在我回来了,要不然,你们一家真要被这歹人欺负到底了!”
王义顺说道这里,韩长恩和凤珠夫妇,自是一阵呜咽。倒是这小金镛,不为这场面所扰。年龄虽小,但他说话掷地有声:“外公,既然您话说道这里了,显然您是有了主意,我父我母受了委屈,受了骗、受了欺负,您老就是要伸张正义,为了这一桩家事,出出力了呗!”
“竖子无谋,我们翁婿在这里说话,焉有你插嘴的道理!”韩长恩有一些恼怒,尽管金镛道出了自己的心事,但此时插嘴,倒更显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无能。
“唉诶!”王义顺听了小金镛的话,反倒把自己这一脸笑容,给了自己的外孙。在王义顺看来,为侠者,若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反倒成为江湖的笑柄了。尽管自己已经归隐江湖,但家人受了委屈,自己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小金镛年纪轻轻,侠肝义骨,把自己的家人摆在首先的位置,这让王义顺格外看重。
王义顺朝韩长恩摇了摇、摆了摆手,把最灿烂的笑容、最慈爱的表情,展现给自己的外孙。他说:“孩子,你算说对了!这桩事情,姥爷我管了,我管定了!闯了一辈子江湖,一辈子为了兄弟、朋友出力,现在家里有难、儿女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一刻,王义顺的脸上,浮现出当时年轻时才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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