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狠毒（2/2）

我记得，当时还听到了搪瓷缸落地的声音，那时以为是张玠没拿稳，如今看来，应当是他听到欧阳长宁这个名字后失态了才对。

“看样子，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她的脸上，应该依旧是带着无谓的，什么都不在意的笑容的吧。“可是，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呢？你的圣人之心？”

“欧阳长宁，是我的未婚妻。”张玠竟然在说这句话时落泪了，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来，这个张玠，与欧阳长宁，应该感情甚笃。

“那你应该早点来的。”她悠悠长叹道。

张玠怒道:“如果不是你，她怎么可能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哪怕她再多撑两个月，我们也不至于天人永隔，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死。”

“我可没杀你的未婚妻。”她冷笑说道。

张玠竟然伸出手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恨恨道“你是没有亲手杀她，你的心从里到外都是浸了毒汁的，怎么可能亲自动手杀人，给人把柄。”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却见着她虽然被张玠掐住了脖子，却只用了一只手去掰，而另一只手，却很是隐晦地朝着我这个方向打手势，意为不要冲动，看来，我这是被她发现了。

“你在……这里把我……掐死了……你也得搭上下半辈……子”她见我没有动静了，便断断续续地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张玠不为所动，她又继续说“欧阳……长宁，在……临死前……说……若有……一天……她的爱……人……来寻，便告……诉他……咳咳……”

张玠因她后面这句话而情绪不稳，有所松动，叫她瞧见了破绽，便是趁机一个分精错骨手将掐着她脖子的张玠给卸了胳膊，张玠并非习武之人，反应并不及她快，先时能得手，要么是她放松了警惕，要么就是她故意的，让张玠消消怒火。

“欧阳姑娘在临死前跟我说，‘若有一天，我的爱人来寻我，请你告诉他，我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她看着毫无还手之力，倚着竹子缓缓坐下的张玠，终究还是将欧阳长宁的原话说出来了。

张玠已是泪流满面，冷冷地问她“你见到长宁那天，从她口中和苏荷家人口中知道她是个大学生，所以才会跟她说匈牙利诗人裴多菲对不对？”

“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来都是大方承认的。

张玠又说道:“裴多菲的诗，被翻译为中文，流传最广的却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你故意只说生命诚可贵这一句，是想让她想起剩下三句，你知她既然才被拐卖来，又是大学生，且不甘认命，心存傲气，所以，想要让她去追求自由，哪怕是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对不对？”

“对。”对于张玠的质问，她竟然想也未想就回答了，而这个回答，却让我，感到可怕。

“你劝她认命，还拿画眉鸟举例，也是想让她往死亡方向上去想，对不对。”张玠继续问。

“不是。”这次她却矢口否认了，“我是想告诉她，老画眉可以用最绝情的方式爱着小画眉，可她的父母不是老画眉，若有一天寻了来，也只有伤心难过的份，更何况，她已经被荷家里人糟蹋了，将来，就算你能够救她于火坑，可谁知那得是何年何月，如果到时她已经有了孩子，她又能不能做到老画眉那般绝情，与孩子分离，更何况，村子里的女孩，长大了基本上就是被卖掉给自家兄弟凑娶媳妇的钱的，如果她将来……难道要她杀女吗？她下得了手吗？下不了手难道又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和她一样，跌入火坑吗？”

“你真是好算计。”张玠哭着哭着就笑了，笑得跟冬天里的冷刀子一般，“你故意在最后又对她提了一遍认命，故意对她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故意对她说不要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都是想告诉她处在地狱，那些人是她的仇人，以及为了你那一句天地终乎做铺垫是不是？”

面对张玠的悲愤，她竟然是从容淡定地答说“天地终乎？与我偕终卢重玄解：“大小虽殊，同归于尽耳。”

“哈哈，好一个同归于尽，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歹毒的女人，竟然句句话语都劝人去死。”张玠对她对吼，那眼神，就像要吃了她一般。

她却是将张玠的胳膊给复原了，然后冷冷道“你只知，她再多撑两个月，兴许你们就能相见了，却不知，对于有着平凡但是幸福的家庭，普通但相约过白头的恋人的欧阳长宁来说，在这么个地狱般的地方待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感到无比绝望，死亡，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张玠一把将她推开。

“迟早会的。”她淡淡答道，然后背上一捆竹子，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