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二尾(4)(1/2)
刘双舟是个方士。
方士分为很多种, 有远离朝堂、隐居深山的, 如果不是三顾茅庐都请不动他;有侍奉皇室和世家的, 身份煊赫,出一趟门有十几号人前簇后拥, 风光无限;还有在闹市里开肆设铺、挂牌经营的, 靠给人占卜算命挣钱生活。
刘双舟则是那种最不招人待见的江湖方士, 行走四方, 到处游荡。人们对这种江湖方士总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拿不准他们是有真本事, 还是仅仅靠糊弄人来骗一口饭吃。
他在村口的大树边盘腿坐下以后, 几个垂髫小童好奇地偷偷打量着他, 他就跟没注意到那些探究的目光一般,原本半开半合的眼皮子越来越往下耷拉,不一会儿便全部闭上了,一动不动,犹如老僧入定。
村子不大,人也不多,来了个外人的事情一下子便传开了。
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跃跃欲试, 找了过去,蹲在刘双舟的面前,叫他给自己算个命, 看看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讨上媳妇, 可刘双舟充耳不闻, 就好像聋了一般, 也不张嘴,也不睁眼,兀自在那儿坐着。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青年觉得折了面子,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忿忿地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抬起脚丫子就要往刘双舟的肩膀上踹过去。
那脏兮兮的鞋底还没碰到刘双舟,青年自个儿先滑了一跤,往后一摔,跌了个狗吃屎,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他不甘心,站起来,还想给刘双舟一点颜色瞧瞧,可来来回回好几次,他愣是连对方的手指头都碰不着,就像是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碍自己一样。
青年摔得鼻青脸肿,而后总算是明白了,这个方士约莫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惹不起,只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了家。
围观的人们顿时更激动了,纷纷上前,请刘双舟给自己算一卦,还有一名老妇邀他到家中小坐,她打算宰只鸡给他下酒,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然而,刘双舟仍然是紧闭双眼,不为所动。
直到谢端扛着锄头路过的时候,他才微微地抬起了眼皮子。
谢端虽然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话也不多,但人都有好奇心,喜欢凑热闹,他也不例外,见到有这么多乡亲围在一块儿,便停下了步伐。
“哎,这是干什么呢?”他拿手肘拐了下一个相熟的。
“来了个算命的,看样子有些真本事,”那人摸着下巴道,“就是不搭理人,古里古怪的,也不晓得想做什么。”
“我去瞧瞧。”谢端来了兴致,挤开前面的人群,站在刘双舟面前。
刘双舟倏地张开双眼,眸子里精光四溢,直直地盯着谢端看,谢端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吓人,但仍然是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半晌,他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微微一笑,问,“算一卦?”
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方才刘双舟把他们当做不存在似的,现在却主动开口跟谢端说话,再联想到谢端家里那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顿时对他有些肃然起敬了,暗想莫不是这人有贵人之命。
谢端大大方方地在刘双舟面前坐下来,“那便算吧。”
他对这种江湖方士的把戏也略知一二,他们往往故弄玄虚,说一些可以让人任意揣摸想象的推命用词。
比方说,若是讲起家中情况,方士常用“父在母先亡”一句,因为这句话模棱两可,至少可以有四种解释,一是母亲健在、父亲已死,二是父亲健在、母亲先亡,三是父母都健在,有可能父亲先死或母亲先死,四是父母都已过世,而父亲或母亲先死了。
不成想,刘双舟开口便是:“你年幼时,父母双亡。”
谢端心中暗想,他因为娶到了素女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在周边一带小有些名气,面前这方士倘若是有备而来,先前有意探听,知道他父母早亡也就不足为奇。
于是,他追问道:“那我爹娘是如何殒命的?”
关于他爹娘早逝的原因,别人知道的都是虚假的说法,说是男人进山打猎被毒蛇咬了,毒发身亡,女人悲痛过度,不出三日便绝食而死,随着丈夫一起去了。其实,他父母的死因远没有流传的那样好听。
刘双舟半眯起眼睛,掐着手指头,口中念念有词,而后她扫视了一圈旁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在谢端耳边说,“尔父窒息而死,尔母心悸而亡。”
谢端大吃一惊,愣在原地。
这人说的,正是事情背后的真相。
他的父亲进山砍柴,撞见母亲在树丛间与人野合,拿着柴刀便冲了上去,要跟对方拼命,不成想他根本敌不过那个奸夫,被活活掐死;而他的母亲,则由于过度的自责和心虚,茶饭不思,噩梦连连,终至于一命呜呼。
这件事情太过难堪,他那时虽然不过才十岁出头,却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要是传出去了,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只会更遭人欺负、受人白眼而已,便改了一个好听些的说法。
人人都说他孝顺,为父母守孝三年,期间不睡床,每天夜里卧地而眠,不食荤,三餐吃的都是野菜,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厌恶自己的父母。他恨自己的母亲放荡不忠,更恨自己的父亲窝囊无用。
刘双舟没有将他父母真实的死因大声宣扬出来,而是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不叫邻里乡亲听了去,他一下子便对这个方士有了感激之情。
“我说的可准?”刘双舟捻了捻稀疏的胡子。
谢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满意地一笑,明明长相不算老,皮肤上的纹路却因这个笑容生生地皱成了一团,“你晓不晓得,为何我只与你交谈?”
谢端隐隐约约猜出了原因,可又不敢相信,就看着刘双舟,等他说下去,眼中有着难以按捺的隐隐期盼。
刘双舟没有卖关子,“我见你有贵人之相。”
这句话他说得倒是大声,周边的人听了,顿时一片哗然。
谢端不由得直了直原本微微佝偻的脊背,仿佛自己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贵人似的,面上带光,嘴上却故作惊讶地连连否认,“这怎么好拿来开玩笑?不可能,不可能,我这样子的……”
“小兄弟,你且不要妄自菲薄,”刘双舟打断他的话,一双眯缝眼里云谲波诡,“我见与你有缘,愿意指点一二。”
“当真?”谢端瞪大了眼睛。
“自然当真。”
他迫不及待地说,“那就请先生到我家中坐一坐,用个便饭。”
他虽然现在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小时候却也在学塾里学过几个大字几篇文章,绞尽脑汁才挤出这句还算文绉绉的话来。
“恭敬不如从命。”刘双舟站起身,撩了撩袍子,拂去上边沾染的尘土,拿起随身的东西,跟在谢端身后,回了他家。
见到谢端带了个术士模样的人回来,素女有些意外,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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