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情思起波澜（1/2）

不觉已到了黄昏，紫禁城高高低低的宫殿渐渐变成山峦一般，层峦叠嶂。在深红色的晚霞的笼罩下，透出一股浓重的寂静和忧郁。晚夏的夜晚已经不再燥热，而是流淌着初秋的几丝清凉。不远处的长春宫里送出阵阵长萧的声音，那原本婉转悠扬的旋律传到月晗所住的景福宫，已然变得缥缈神秘，似乎透着无尽的哀怨。

月晗的卧房开着窗子，静谧的夜空上，一轮弯弯的月亮高悬着，阵阵清凉的晚风吹了进来，吹起了月晗额头上的几缕秀发。

宫女燕儿打算为月晗卸下发髻，服侍她休息。但月晗有些呆滞地望着镜子，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燕儿下去。然后她扶着腮坐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着烛光下的自己：两把头上只插着一支白玉的梅花，双耳垂着两枚镶金的东珠，这简单的配饰妆点着一张清瘦但饱满的面孔，显得更加清丽，只是平日里苍白的肤色竟然隐约透着两叶绯红，她出神地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但目光迷离，疲倦，一望便知心事重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伊人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未昏时，月半明时。”这一曲《折桂令》在月晗的心中默念着，她真切地知道，这种心境便是一种叫做相思的情怀。她一遍遍在心底默念着，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动任何声色，像个蜡人似的端坐在镜子前面。直念得她真的感觉身体仿佛化为一朵轻飘飘的云彩，乘着晚上的风，动荡飞舞，那纷纷扬扬的思绪再次回到了那片清澈的湖水中……

那是在今天上午的颐和园昆明湖，宽大的湖面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一条华丽的御船缓缓行驶着。慈禧太后坐在御船的宝座上，惬意地眺望着这一片湖光山色。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孩子般的欣喜，她转过头向站在身边的光绪皇帝说：“任何时候，都要安排一些时间来享受生活的乐趣。”

“亲爸爸所言极是。儿臣以后一定多陪您游湖。”光绪垂下头，一脸恭敬地回答着，嘴角上扬起了一丝笑意，但这笑容在月晗的看来却透着掩饰之后的勉强。因为光绪的笑容转瞬即逝，那双眼睛仿佛笼罩着一层潮湿而忧郁的雾气似的。因为那对褐色的眸子并没有轻松地浏览这湖中的美景，而是直直地望向远处的万寿山，似乎在出神地思考着什么。但这份隐藏着的忧虑在一船珠光宝气，欢声笑语的宫妃命妇跟前，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船上的人们都簇拥着宝座上的太后，悠然陶醉在泛舟湖中的惬意中。

湖中红色的鱼儿欢快地游着，不时翻腾起一串洁白的水花。从桅杆上飘下的五颜六色的彩带也顺势飘浮在清澈的湖面上，被鱼儿搅动得荡漾着。在御船后面的两条乌篷船上，宫廷乐师还在船上列队演奏，那乐曲似乎也被这五彩的飘带渲染得更加柔美。

月晗陪着笑，眼睛望着这飘荡的彩带，一阵阵眩晕却接连袭来。自从额娘坠湖身亡，月晗的心底似乎就怕了这满池的碧波。此刻，她端着茶盘站在太后身后，周围的谈笑声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彩带在她的眼前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只觉得胸间一股酸涩的液体汹涌地想要从她的嘴中喷薄而出，她强忍着，却觉得头越来越沉。

此刻，船在风中转向了。月晗再也支持不住，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随后手腕一松，一个踉跄就向湖水中倒了过去。

那茶盘猛地砸进了湖里，“咕咚”一声闷响，一层高高的水花立刻四散飞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光绪一个箭步冲过来，用力抓住了月晗的胳膊，将半个身子已经跌进湖中的月晗一把拉了回来。

月晗顺着惯性猛地倒向光绪，光绪赶紧张开双臂，顺势将月晗环抱在怀里。倒在光绪怀中的月晗脸色苍白，豆大的虚汗爬满了整个额头。

“快带这孩子去休息！”光绪皱着眉头焦急地喊了一声。惊呆了的众太监宫女瞬间围了过来，赶紧将月晗扶了过去。

那张轮廓流畅的面孔第一次如此贴近自己，甚至连他眼睛上密实的睫毛，他鼻尖上一颗褐色的痣，都那么清晰。还有，还有他那用力的拉住自己的手臂，让月晗在他的胸口前，甚至嗅到了一丝他的呼吸的味道。

月晗努力地回忆着，那是一种温热的混合着茶叶清香的味道，就那么一瞬间，随着湖中荷花的芳香一起飘了过来，这一丝淡淡的暖暖的味道，足以让一个怀春少女感到灵魂的震颤了。自此，月晗觉得自己心中潜藏着的模糊的爱恋突然间清晰起来，但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份甜蜜的思念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欢喜，反而令她感到阵阵忧愁。

这忧愁无处排解，无人倾诉，只憋得人胸口胀痛！

月晗起身拿来纸笔，伏在案前顿觉眼眶温热：

晚风清，残月明，梨花散尽孤夜中，杜鹃泣嘤嘤。相知相守未有期，此时此景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正当月晗写完才刚刚打算放下笔，突然，从她背后竟然伸出一支白笋似的小手，猛地将纸笺抽了过去，还没等月晗回过神来，屋里已经传来了一串清脆而欢快的笑语：“看来这身体是恢复了，我们的月姑娘又在写什么大作呢。我就说嘛，你就是这宫里的第一大才女！”

月晗慌忙转过身去，她一听这夹杂着些许南方口音的轻快的说话声，就知道是珍嫔来了。珍嫔自然是因为月晗白天里的落水前来探望。若是平时，月晗一定会热情相迎，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了那么多，只觉得心猛得一跃，随着那张写满自己隐秘心事的纸笺而飞到了半空。看到珍嫔低头读诗，月晗的脸瞬间火烧火燎，红得就像一颗熟透的樱桃。

“让珍主子见笑了。”月晗慌乱地回答了一句，便垂下头请安，一颗心嗵嗵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