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番外之锦绣千帆(1/2)
又到了一年银杏树黄时,挺拔粗壮的枝干争相伸展,宛如一位身披黄金战甲的守护将军,傲然挺立在朝夕山顶,飒爽英姿,凛然赫赫。偶尔有风吹过,金色的枝叶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金黄色,在湛蓝清透的天空之下铺成波澜壮阔的锦绣,既明艳又辉煌。
自从祈绣回到朝夕山,就再也不曾动过轻生的念头。白日去山上采些药草,有时看到漂亮的花也会连根挖一些回来,种在房子周围,不知不觉已经围着房子栽满一圈。如今正逢花开时节,四周花团锦簇,各种颜色交叠在一起,景色一点也不逊色于山口的那片海棠林。
这样大好的景色,祈绣却视而不见。她做的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既消磨不了那掏心挖肺的思念,也取悦不了她灰暗消沉的心情。时间仿佛定格在厉千帆离开的那一晚,她的世界,从此无悲无喜。
可她还是每天都要找事情做,仿佛养成了一种执拗的习惯一样。
祈绣悠悠晃着秋千,原本就娇小的身影被这巨树一衬,更显得纤瘦羸弱。明明穿着与去年一样的衣裳,这时候看上去却更松垮了些。
她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也乖乖按照巫青鸿给的方子,认真调理着身体,不曾继续消瘦下去。
却也始终没有再胖起来。
她终究是心有记挂的。那些汤汤水水顺着喉咙进去,然后从胸口某个地方流走,再是美味可口,没有那人的陪伴,入口也一样味同嚼蜡。
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她已经回来三百零五天,还有两个月就整整一年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除了雁寻和申璎偶尔来看她,便再也没有外人出现过。来的,只有一些问候的书信,她看过之后,一封都没有回过。
没有杂事打扰,她有大把的时间回忆与厉千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是她如今最喜欢做的事情,时常晃着秋千,一想便是整整一天。
那些与他一起走过的地方,见过的风物,吃过的美食,那些他们相互说过的话,日复一日在脑海中浮现轮转,愈发清晰。漫长的时间没有让记忆黯然失色,反而更加鲜明深刻。
“姑娘。”一个青灰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恭敬地颔首叫了她一声。
祈绣回头看了看来人,又朝着他身后望了望,颇有些意外:“怎么只有你自己,他们人呢?”
虽然只在回到朝夕山的那一晚匆匆见了他们一面,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人。
厉千帆当初留下的三个影奴从来没有出现在外人面前过,但祈绣知道他们一直在山上默默照顾自己。他们不来打扰她,她也不去打扰他们。
影奴闻言眼垂首,淡淡道:“他们不好意思出来。”
“出了什么事吗?”祈绣诧异。这几个人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忽然现身,定是有原因。
影奴点点头,声音低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想吃牛肉羹。”
祈绣茫然看着他说完一句就没了下文,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山上有三个男人这件事情,她一直都知道。厨房里总会莫名奇妙多出一些食材,她自己也吃不了,每次做饭的时候索性多做一些出来。知道他们不喜露面,祈绣便只把自己肚子填饱,多出来的饭菜就留在锅里。反正等到下一回再去厨房的时候,那些饭菜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洗刷干净摆放整齐的锅碗瓢盆。
昨晚她想厉千帆想的厉害,一点胃口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做饭。谁知到了半夜又觉得饥饿,摸黑去了厨房,看了看只剩下一小块巴掌大小的牛肉,于是用这半块牛肉混着一些青菜胡乱做了一碗牛肉羹吃了,也没有给三个影奴留一些。
原来是为了这事。看着影奴略垂头耷脑有些可怜的样子,祈绣点点头,“好,那中午我做给你们吃。”
“后山的羊跑下山了,我们要去抓羊……”影奴道。
“我去买吧。”影奴还没说完,祈绣很是痛快地说,正好,她也很久没下山了。
她走后,影奴静如死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尴尬。作为影奴,他从小到大学都是如何在险恶的环境里生存下来,从最初进侯府一百个人里面选出一个来的残酷斗争中开始,他学着如何精进武功,如何藏匿身影,如何打探消息,如何变换容貌声音,即便是奇门遁甲也要有所涉猎。
所学繁多,唯独没有学撒娇。就这样,无师自通的他今日第一次,对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装可怜,而后撒谎后山的羊跑了。
这么拙劣的谎言,她竟然没有看穿。
其他两个影奴也现了身,毕竟有配合多年的默契,只需要对方一个简单的动作,心里便能猜出同伴们的目的。
几个影奴用平生最快的方式,自行分工,像那些称职又勤劳的老妈子,在她回来之前,迅速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的纤尘不染,一点都不敢马虎,就连厨房里的芹菜,都是按照长短顺序依次摆好。而后,三个人就猫在海棠林中,焦灼地巴巴望着山脚下。
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下山,独自待的久了,乍一到喧闹的街市,听着周围颇有烟火气息的叫卖声,周围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祈绣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茫然挎着篮子站在原地,祈绣忍不住又想哭了。她想他,掏心挖肺地想。
她想立刻回山上,那里全都是千帆留下的东西。可是牛肉还没有买,那三个影奴也是千帆留下的,更得好好照顾着。
想到这里,祈绣右手不由自主轻轻握了握,拇指和其他四根手指环成一个握手的姿势,就像以前抓着他的手一样,忍着委屈继续去找牛肉摊子了。
长平城中看似一切如旧,实则好多地方都有了细微变化。比如祈绣以前常常光顾的摊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被别家取代。
她转悠了半天,才买好了东西。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家摊子,石头堆砌的灶台上架了一口大锅,半锅热油已经起了泡,摊主把提前做好的面果子一个个下去锅中。
滋滋啦啦的声音挟裹着油香飘出来,摊主用一个大笊篱时不时拨弄着浮在油锅中的面果子,不一会儿白胖的面果子就变成淡黄色。
见她怔怔盯着锅看,摊主笑嘻嘻道:“这炸果子好吃着呢,姑娘要不要来一份?”
祈绣盯着锅中金黄滚圆的团子,问:“这就是炸果子?”跟自己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呢。
“一会儿出了锅,再混着糖和密制的酱汁稍稍一炒,甜中带着点酸头,再撒上一把熟芝麻,香着呢!”
那就跟千帆买的一样了。祈绣指指锅里:“那这些我全要了。”
“姑娘,这些太多,炸果子趁新鲜才好吃,放过夜就不脆了。”摊主看她瘦瘦小小一个小姑娘,好心提醒道。
“没关系,我就要这些。”祈绣坚持。山上还有三个人呢。
买了东西往回走的时候,祈绣的心思不知神游到何方,没注意一头撞到前面的人,怀里的炸果子登时撒了一地,她正手忙脚乱捡着东西,头顶忽然炸开一个熟悉的声音。
“咦?小袖子?”
祈绣闻声抬头,见来人是雁寻,也不免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寻金钱庄有些事情,就过来看看了。话说你怎么会这个时候下山?”
祈绣疑惑,“这时候怎么就不能下山?”她以前只是不想下山,又不是出家。
雁寻盯了她半晌,摇摇头,“没事,我就随口一问。”话虽这样说,但祈绣总觉得他似是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不过她素来不是好事的人,他不想说,她也懒得问。
雁寻身后跟着两个家仆,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已经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回头看看自家主子。雁寻笑着上前道:“这东西脏了没法吃了,再让他们帮你买一些新的回来吧。”
虽然厉千帆常常给她买炸果子吃,可这东西不是他买的,她自己也没什么胃口再去品尝了。方扣正巧路过,买些回去也是给三个影奴吃的,这会儿既然撒了,她也不想再麻烦雁寻。祈绣摇摇头,“不用了,千帆不在,买回去也吃不完的。”她还记得摊主说炸果子放过夜就不好吃了。
雁寻一听,脸上的笑意又加深几分,上前道:“原本我今日想上山找你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带吧……这样好了,我赔你一袋炸果子,就当给你带了礼物,怎么样?”
然后不由分说打发家仆去到刚才的摊子,自己则拉着祈绣到街边去等着。家仆一会儿回来,说是买炸果子,这会儿两人怀中抱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祈绣粗略一看,他们几乎把长平城那家最好的糕点铺子给搬来了。
“走吧,你会有胃口的。”雁寻笃定道,不待她说什么,从家仆手里接过东西就往朝夕山走去。
两人回到山上,影奴已经不见了身影。雁寻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几间房子,唇角微微牵动一下。见祈绣抱着东西往厨房走,上前把她拦住。
“天色还早,不着急做饭,倒是有件事情,我想让你帮我想个主意。”
祈绣疑惑地看看他。雁寻这人,面上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实则心思明澈得很,都是他帮别人出主意,什么时候轮到他找别人出主意了。
不过虽然这样想着,祈绣还是与他一同去了银杏树下坐着。
“申璎前两日失踪了,我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只知道她临走之前到你这里来了一趟,想必有些事情你都知道了。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啊?”
哦,原来是打探消息,不是出主意。祈绣点点头,如实说道:“说了。”
“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的坏话?”雁寻眼睛一亮,就知道来问她准没错。
祈绣皱眉摇头,“是,可是我答应她不告诉你。”
前几日申璎与雁寻为了豆腐花应该放盐还是放糖争执不休,继而说起了成亲到底是应该按照中洲的风俗穿红色吉服,还是按照天极的风俗穿黄色吉服。雁寻觉得嫁鸡随鸡,当然要按照中洲的风俗穿红色吉服。申璎却觉得自己是天极公主,自然不能违背天极的风俗。两人争论不下,申璎一气之下竟然跑来了朝夕山,对着她哭了大半夜,也愤愤骂了雁寻大半夜。
雁寻脸色一黑,就知道那丫头会说他坏话,偏偏祈绣若是打定主意不说,谁来也没法撬开她的嘴。他心思转了几个弯,莫名其妙又笑起来,和颜悦色问道:“那她除了不让你告诉我她怎么骂我的,还不让你说什么了?”
祈绣认真想了想,“她还不让我告诉你她要躲在你家酒窖里,趁你不注意吓你个魂飞魄散。”
“哦 ̄ ̄ ̄ ̄ ̄”雁寻意味深长点点头,眼睛里的笑容狐狸一样奸诈。原来那丫头躲在酒窖里了啊。
祈绣看她脸色不对,心头猛然一个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上了当。当初申璎是怕自己担心,才提前给她说了自己的去向。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保密,否则就再也不理她了。这要是被雁寻找了去,她以后还怎么有脸见她啊。
雁寻看着祈绣吃了黄连一样的脸色,笑嘻嘻安慰道:“放心啦小袖子,我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时间过得可真快,连雁寻和申璎都要谈婚论嫁了。祈绣想了想,忽然抬头对雁寻道:“你要是找到她,就好好同她说,不要再吵架了。不管是甜豆花还是咸豆花,或是成亲那一天穿什么颜色的吉服,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其它的都不重要啊。不要像我和千帆……”
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酸涩孤独、又强撑着坚强的眼神落在雁寻眼里,心里一阵阵不是滋味。正在这时,后院传来几声鸟鸣,雁寻神色古怪,“你养鸟了?”
“没有啊。”祈绣摇头否认。
“哦。”雁寻收回目光,起身拉着她往后面走,“我饿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做牛肉羹么?走,我给你打下手。”
厨房中,雁寻一边择菜一边不经意问:“小袖子,你要是见到千帆,会怎样啊。”
祈绣正切着牛肉,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半晌后轻轻摇摇头,“不知道。”
这一年多,师傅时不时给她写信透露千帆的情况,从一开始他五感尽失,到如今可以独自下地行走。祈绣看着信,想象着他回复如常回来找自己的情景,无论心里多么迫不及待想见他,嘴上始终没有说一句。
他有他的骄傲,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那她就尊重他的骄傲,尽可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想他想得厉害时,就不免会想起他们相见时的情景,也许她会哭,把这一年多的委屈全都哭出来,又也许她到时候开心地抱着他说话都来不及。
想的次数多了,她便不想这些事了,只是单纯的思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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