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大战前夜(2/2)
没有不伤不死的战争,乾坤酒走到这一步,与两位殿下势必有所交锋,两方之中,必有损伤。
乾坤酒依旧没有回答,想了半晌,缓缓问道:“叔叔,你有没有遇到一个时刻,无论怕与不怕,后不后悔,都不容退缩?”
班列毫不犹豫点点头,似笑非笑,“都说军人铁血不为生死。可人只有一条命,怕死也是人的天性,只要不是生无可恋,哪里有不怕死的。但不瞒殿下说,老夫每一次出战都是不容退缩的。”
“那便是了。”乾坤酒眼睛比天幕还要漆黑,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无比沉重而坚决,“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极被虎狼环伺,母后死不瞑目,父皇重病不治。这三座山,我不翻也得翻。所以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退缩和害怕。”
乾坤酒的性命已经不单是他一个人的了,他的身后牵连了太多的性命,一旦他退一步,所有追随他的人都将步入万丈深渊。
班列作为天极首将,麾下将士无数,心中对此深有所感。
“那……”班列欲言又止。
“叔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乾坤酒看出他的犹豫,直接说道。
“倘若两位殿下抵死不从,殿下预备拿他们怎么办?”不知为何,到了今日他仍旧不太相信乾坤酒到时候会处决了他们。
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凝,气氛不知不觉冷下来。赫连越和赫连朗千般万般错,终归与乾坤酒身上就躺着同样的血液。血浓于水,偏偏融进了滔天的恨。赫连朗还好,但是对赫连越的处置,他这样问无异于在逼乾坤酒。
班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把头转向一边的雁寻身上,希望他能江湖救急缓和下气氛,谁知后者此时正定定望着乾坤酒,似乎颇为好奇他的打算,根本也没有注意到他求助的目光。
班列讪讪,又过了良久,就在他以为乾坤酒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终于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和悲哀,缓缓说:“我与二哥相差五岁,与大哥相差七岁。听母后说,我辅一出生二哥就天天跑来看我,还会带许多新奇的玩意儿逗我。后来我学走路,也是二哥扶着我一步一步学的,母后和奶娘几乎没出什么力。我记得再后来长大了些,到了该学东西的年龄,偏偏不喜欢宫里的先生,二哥就亲自教我,我很听他的话。白日里我就像一个小跟班,二哥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他在一边练剑,用的是铁剑,见我看的痴迷,没过几日就给了我一把小木剑,让我同他一起连。后来我才知道,那柄剑是二哥随父皇出宫拜天祭祖,在大华观求来的桃木剑。我那时候常常做噩梦,太医开的安神汤药也不管用,二哥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找来一个中洲道士,说我八字软,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天极自然是不信八字的,可这话二哥记下了……”
乾坤酒说着,脸上不由带着一抹笑,仿佛回到童年那段当二哥小尾巴地日子,“那时候,我与二哥几乎朝夕相处,人前人后,他若想害我,即便不要我的命,随便使一些小手段我足够母后防不胜防,可他没有。我信他那时候是真心待我好。再后来有了璎,二哥也是百般疼爱,更甚于我。”
顿了顿,他举杯饮酒,烈酒入喉,激得他浑身热辣辣的,眼睛里那抹难得的温暖也随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如幽月。
“但如今,我与他……已是死仇,非死不休!”乾坤酒吐出来的气息冷如冰霜,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轻,目光中的遗憾和仇恨却那么沉重。
往后不需再多说,他的心思已然明了。
气氛突然肃杀起来,三个人在院中各自饮酒,互不言语,仿佛各怀心事。尤其是雁寻,从很早以前就很少再发言了。
“雁兄,现在可能告诉我璎在哪儿了?明日我们生死未卜,你多少说一些,也让我打个放心仗。”乾坤酒灌了口酒问。
雁寻微微顿了顿,慢条斯理咽下口中地酒,这才转头去看他。目光与他接触的瞬间忽而展颜一笑,只是笑意未到眼角,“乾坤,你死不了的。有你父皇的扶植,打仗或许在所难免,但你死不了的。”
乾坤酒听出他的讽刺,不由皱了皱眉,“雁兄是在怪父皇从始至终没有问及璎的下落?”
雁寻慢条斯理饮了一口酒,唇边笑意越发深重,“我如何敢呢?于公你父皇是君,我是民,而且还是外民。于私申璎是赫连家的人,我姓雁,与你们非亲非故,更没有立场说三道四。”
乾坤酒神色一暗,垂下眼睛,“你不用这样连讽带刺。我知道,你觉得同样都是父皇的骨血,他却只为我筹谋,甚至没有问到璎的情况,让你心寒了。”乾坤酒叹了口气,“事实上,父皇也从来不曾问过我好与不好。身为皇族,当天下子民和自己的孩子同事摆在面前,他只能先选择天下。诚然,父皇如今,也只有精力关顾天下了。”
雁寻转过头闷了一口酒,“我只说有你妹妹的消息,不代表我就找到她了,只隐约打听到她似乎曾经去往过西陆的方向。”
“西陆?好好的,她跑去西陆干什么?”乾坤酒皱眉不解。
雁寻似笑非笑,语气较先前凉了许多,“西陆有谁,你猜不出来吗?”
乾坤酒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一巴掌排在桌子上,“糊涂!莫非是想仗着与西陆殿下的姻亲去搬救兵?”千算万算,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傻乎乎只身跑去了西陆,乾坤酒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钝钝得疼,山高路远,没吃没喝,不知道从小锦衣玉食的申璎要守多大的委屈。
雁寻道:“那日我特意将她支开才告诉你天极的消息,后来她便不见了。我想她必是听到我们的谈话,情急之下才离开。申璎手中没有实权,唯一效忠于她的影卫也死在半路。我左思右想,唯一能成为她仰仗来助天极一臂之力的大约也只有西陆的殿下了。只不过……”他突然住口。
“只不过什么?”乾坤酒被他这一停唬得心立刻揪起来,满脑子里都是申璎受了委屈。
雁寻摇摇头,“国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司云修岂能说出兵就出兵的?”
西陆原本国泰民安,换谁做皇帝也不想平白无故卷入他国的战乱中,申璎想要去西陆搬救兵的想法恐怕难以实现了。
乾坤酒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先前没有得到她消息的时候还不怎么担心,这会儿知道了,反而开始胡思乱想,总觉得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非亲非故寄人篱下,又是去求帮忙的,不知道要受多少刁难和白眼。那个司云修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疼人的,申璎在他那里,有没有渴着饿着?受了委屈找谁去说呢?
乾坤酒百爪挠心,越来越坐不住,半晌之后蹭的起身,拽起班列说道:“劳烦叔叔,替我跑一趟西陆,把璎接回来!”
班列为难,明日档口,他怎能不在帝都坐镇,一见乾坤酒脸上不容反驳的模样,不禁朝雁寻投去求助的目光。
“哎哎,你坐下行不行?”雁寻哭笑不得朝乾坤酒摆摆手,“别听风就是雨的,听我说两句。”
“我……”
“坐下!”乾坤酒刚要说什么,雁寻皱着眉头不容反驳道。
乾坤酒心中着急,又怕自己不听他的而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只能一屁股坐下,直勾勾看着他。
雁寻懒洋洋起身,负手走了几步,“你不用那种眼神看我。西陆现在好比一个神秘黑洞,我所有的消息和人脉到了那边都进行的举步维艰。说申璎去往西陆方向不代表她就去了西陆。况且西陆那么大,谁也不敢保证她就是去找司云修的。不过这位殿下的名声似乎极好,礼贤上下,正直公允,就算申璎真的去找他,必然也会妥善照料。比回来跟你刀光剑影好的多,起码没有危险。”
乾坤酒一开始关心则乱,此刻听了雁寻的分析也觉得颇有道理,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将信将疑道:“你确定,璎不会有危险?”
雁寻成竹在胸点点头,乾坤酒见状长舒一口气,“行,那等明日事毕,再接申璎回来。”
夜深人静,一只野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天空,远远的传来几声梆子声,雁寻看看天色,目光似有暗流静静流淌,“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养精蓄锐。”
“明日你在哪里?”乾坤酒问他。
雁寻笑笑,神神秘秘说道:“一个远离争斗中心又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地方。”
乾坤酒皱皱眉陷入沉思,天极还有这种地方?
当空气中再传来雁寻声音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有……自己好好琢磨去吧!”
乾坤酒绞尽脑汁我不知道天极有哪里是他说的那样,既远离天极皇宫,又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
班列无奈笑笑,雁公子真是爱开玩笑,临走也给乾坤酒吊着胃口,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急躁模样儿,班列劝道:“殿下,时候不早了,今晚就睡吧,时机到了自然会真相大白的。”
乾坤酒揉了揉眉心,也觉得身心俱疲,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连续走了两个人,班列的院子陡然安静下来。他负手静静站着,望着天极皇宫所在的方向。
他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这一夜原本应当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他却一丝困意也没有。
十几年前,也是这般一个夏日夜里,清风徐徐,夏虫轻鸣,空气中似乎漂浮着阵阵清新的花草芬芳,像是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一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宁静平和。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平静的夜,当夜幕渐渐被东方的熹微取而代之之后,刀光剑影便不再停歇过。从日升到日落,皇宫门前已经血流成河,连空气中都是血液的腥味。次日新主即位,天极依旧太平,从上之下依旧祥和有序,仿佛昨日的血战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有他手中那柄剑,上面的血迹整整清洗了三日,以此昭示着那短暂的一日真实存在过。
班列不自觉握住腰间的佩剑,明日,他将会再次为了天极挥剑奋战。帝都皇宫的地砖缝隙会灌满鲜血,而明天过后,天极将会再次迎来新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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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越儿,这么多年,朕知你心意。”面对他钢刀一般的目光,赫连帝叹息一声,目光从下面的百官身上一一扫过,陡然提高了声音,“但我天极的皇位,还轮不到一个残害皇后,给朕下毒,与属国里应外合企图卖国的外子来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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