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大战前夜(1/2)
三人围坐在天极沙盘前,乾坤酒道:“赫连朗和赫连越手中都有相当的兵力,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他们若就此认了还好,但赫连越殚精竭虑部署这么久,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我们也应当留有后招,以防万一。”
班列对此颇为赞同,细细分析道:“天极百万雄军,泰半由老夫辖管。只有十万兵力分别由两位皇子对半执掌。若放在平时,老夫还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但此时天极腹背受敌,老夫手中的兵力大部分还是要放在边塞要地,手下的几个得力将领也不能随意抽调回来,防止属国趁机作乱。”
乾坤酒颔首,忽然想到一事,对班列道:“叔叔还有一半的兵符放在了赫连朗手中。”
班列胸有成竹笑起来,“老夫这大半辈子都在金戈铁马中度过,多少也悟出些道理。天下治军之策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治军靠暴力。以暴制暴,将士表面恭敬顺从,实则怨气载道,军心涣散。中策治军靠纲纪。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赏罚分明,有理有据,将士行动纲纪严明,军心稳固。”说到这里,班列忽而一顿,深深望了一眼对面的乾坤酒,“上策治军,则靠信仰。想将士之所想,祈将士之所愿。从军者总有几分异于常人的烈性和义气,要么就是泛泛之交,要么就是能两肋插刀的生死兄弟!如同烈马,驯服之后,生死相随。只有让将士心甘情愿信服追随,才是百折不挠的铁军。老夫与麾下的将士都是共同趟过生死河的兄弟,豪不托大地说,便是将所有兵符都给了赫连朗,麾下愿意追随他为他卖命的将士也不会超过五万。”
这话若是放在其他君主那里听了兴许会觉得班列有不轨之心,一个国家的全部兵将最应效忠的是皇上,而不是领兵的将领。但乾坤酒却听得热血澎湃,恨不得时间倒退上十几年,自己一定想法子进入他的麾下,一起上阵杀敌,打个痛快!
“好!”乾坤酒抚掌,“叔叔只说可以抽调回来的人数,无论多少,我都势在必得!”
班列指着沙盘上的一处空旷地带,“如今,老夫剩余的兵力可以分派为两组。到时候可以让一部分暗中驻扎在距离都城三里的百丈坡,那里地形平缓,又厚密的植被做掩护,很适合暗中伏击。倘若赫连越或赫连朗想要从别处抽调兵力,我们可以先一步动手将他们解决掉。”
班列说完顿了顿,乾坤酒依然与其心有灵犀,立刻接上话,手分别指点了沙盘上几处红色的房屋,“剩余一部分可以先去这些臣属府邸附近,先发制人。尤其是赫连越和赫连朗各自那几个心腹,将他们的家眷牢牢看管住,免得他们再生事端。”
当被折掉尖锐的爪牙,再厉害的洪水猛兽也将失去泰半威力。面对强有力的敌人,仅凭一己之力得胜太困难了。
班列与他想到一处,不由抚掌应和。乾坤酒随即又想起一事,对班列道:“赫连朗和赫连越虽然如今势同水火,却难保到时候为了对付我而结盟。到时候他们手中十万兵力,还得好好想方法应对。”
利益面前,哪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班列仔细算了算,宫禁营,宫护营都在皇宫内,执掌宫内的护卫,王都骁骑营在皇宫外,执掌皇城内护卫。三营的营督卫都是从自己麾下走出去的,治下有方。但人数悬殊,一旦赫连朗与赫连越联合,应当有能力拖延一段时间,但指望他们能够平定乱臣贼子似乎有些难度。
两人站在原地,眼睛从王都的沙盘上一点点扫过,整个王都的景象尽收眼底。
眼下一座座缩小的朱红色府邸,府邸上的匾额分成两种,一种是黑底红字,代表武官府邸,另一种是红底黑字,代表文官府邸。
乾坤酒的目光在文官和武官的府邸上逡巡,半晌后一拍手,“叔叔,若我们只关注文官,而不关注武官呢?”
班列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后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武官在朝并无实权,空挂着“武官”的帽子,实则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刀枪剑戟。这样的人就算任他们发挥,也拉不来半个将士给他们卖命出力。然而文官却不同了,莫要小瞧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天极外面有多少传言都是通过这些文人杜撰出来的。看好他们,免得到时候把黑的说成是白的,颠倒是非。比起不能成事的武官,控制文官要实际且方便得多。况且文人大都文弱,想要控制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殿下好计谋。宫中人多眼杂,许多事情不能放在明处。赫连朗和赫连越若有胆兵变,也需要在外调兵。此次行动重在一个快字。皇上宣旨后我们便第一时间大白于天下,同时抽调出控制武官的兵力,联合宫卫营,宫护营,王都骁骑营内外夹击,赫连朗现在一心觉得势在必得,提前部署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还是主要在赫连越身上下功夫,他来自军中的支持都依仗越妃,可越妃如今也卧床不起,难成气候。我们若是掐算好时间,胜算颇大。”
沙盘北边的一片偌大的区域,里面一出盘叠错出的九层宫阁异常显眼。乾坤酒盯着那华丽的宫殿,目光愈发锐利。
赫连越,你的报应要来了。
主要的计划定下来,剩下的就是细节了,乾坤酒让班列将军中几位副将和三营的营都尉都叫来一起商讨。班列走后,乾坤酒见雁寻一直没说话,不由问道:“雁兄,你怎么看?”
一问过后,身后静悄悄的。乾坤酒疑惑,回头去看,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歪在椅子里睡着了,这会儿呼吸绵长,时不时还打个鼻涕泡,睡得那叫一个香。
乾坤酒皱皱眉,心道他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就算头一天晚上逛窑子也不能累成这模样儿啊。
“喂!”乾坤酒踢了踢他,见他纹丝不动,索性一把捏住他鼻孔。睡梦中的雁寻突然喘不上气来,皱着眉头挣扎两下,醒了。乾坤酒手疾眼快缩回手,有些心虚地看着他。
雁寻睡眼惺忪,还没缓过神来,呆愣愣问:“怎么了?”
乾坤酒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摇摇头,“没事啊。看你睡得香,想叫你去后面榻上睡。”
“哦……”雁寻揉揉眼睛,显然还没有醒过神来,一边嘟囔着“不用不用,我有地方睡”,一边懒洋洋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往外走。
“喂!我们的计划你不听听?”乾坤酒从后面叫雁寻,也许是这段时间习惯征询他的意见,又或许是早已经将他划分为自己的手足心腹,乾坤酒自己也分不出到底是哪一种情绪多一点,下意识就想什么都让他知道。
“乾坤。”雁寻站住,却没有回头,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带上几分陌生和郑重,“从现在开始,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有挺你的人,自然也有想借机害你的人。当了皇上,有些事情就该避嫌,不要见谁就说了。心腹不行,兄弟不行,亲友也不行。这个道理,你当比我明白。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你们的计划……我就不听了,祝你们马到功成。”最后一句,他说的无比豁达,让人听着,却莫名心酸。
天家富贵,难寻真情。既登上宝座,大权在握,方知高处不胜寒。人心之叵测,有时候比世上任何寒冰利刃都让人胆战心惊。赫连越赫连朗与父皇血浓于水,曾经是那样仰慕敬重赫连帝,为了帝王大业,一样摒弃了父子情份。
那把黄金龙椅,是宝座,更是禁锢人心考验情意的利器。若想坐得安稳,做得长久,有些东西势必要做出取舍。
雁寻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是一个头脑很清楚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的情意不会变,但有些时候应该避嫌。
乾坤酒怔了怔,心中宛如被钝刀子割过一样,溢出一股莫可言说的酸涩。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他现在好像有一点体会到了。若不是国难当头而兄长不作为,他只想与这些交过命兄弟一辈子纵马江湖。
“我明白。”乾坤酒似在叹息,“我,我只是觉得,你为我筹谋许久,就这么走了有点……可惜。”
“哈。你放心,再怎么说小爷也是有一份功劳在里面的,最后那个时刻不见证一下太亏了。”雁寻笑嘻嘻回头冲他道,轻松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眸中竟是一片清亮。
“哦……嘿嘿……”乾坤酒听他这样说心稍微定了定,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傻笑着挠挠头发。
雁寻眼睛里荡着一抹笑,“刚才都睡迷糊了,忘了告诉你,我好像打听到申璎的消息了。”
“什么?”乾坤酒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一个箭步飞奔到雁寻面前,伸手揪住他衣服,“你你你你说啥?再说一遍!”
乾坤酒本来就比一般人要高壮许多,一身肌肉紧实有力,雁寻则是偏瘦,被他拎在手里跟个小鸡子似的前后踉跄,不由眉头一皱,“你傻啊!说一遍听不懂还得说两遍!”
乾坤酒丝毫没有自知之明,两只眼睛亮的跟点了蜡烛一样,“我妹妹在哪儿呢?”
“你妹妹啊……”雁寻目光闪烁,趁乾坤酒心凝神听他说话时灵巧地扭动身子,一下子挣脱出来他的钳制,脚底抹油掠出屋子,“你求我啊!哈哈哈哈……”
乾坤酒目露凶光,想要拔腿去追,远远的见到几个人影正朝自己自己这处来,想必是班列带着一众人赶到了。他气的直跳脚,冲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吼道:“你存心吊老子胃口是不是!”
“是!”贱嗖嗖的声音半空中传来,“你马上就是皇帝了,再不让你求我就没机会咯……”
“殿下怎么了?”班列这时候已经赶到,看着乾坤酒黑如锅底一样的脸不由皱皱眉头,心道怎么自己才离开一会儿,雁寻又怎么捉弄他了。
“有璎的消息了。”乾坤酒眼睛里还能看到明显的激动,不过随即又恶狠狠瞪了门外一眼,“这小子却不肯给我说,故意吊老子胃口!”
原来如此,班列笑笑,安抚他说道:“老夫倒觉得殿下不必担心。雁公子爱玩闹,心里头却素来明澈。既然他还有心思同殿下开玩笑,想必公主暂时应该很安全。天极如今未安定,不如就让公主好好躲着,有雁公子,想来无大碍。”
他也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那毕竟是他亲妹妹,上次一别后杳无音讯,好不容易有了消息,雁寻却故意藏着掖着,他也是实在急了才有此举动。不过当着下面这些人的面,乾坤酒纵然百爪挠心,面上还不得不表现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硬生生把心吞回肚子里,重新打起精神,与众人一起进了内间。
一方双进院落,一张梨木花桌。天幕漆黑,浓的几乎滴出墨来。低矮的灰色院墙上雕刻着简单而大气的花纹,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一只昏黄的灯笼,烛火幽幽,时而被晚来的风搅动几下。借着烛光,隐约可见干净的地面,与其他贵胄之家不同,将军府的地面干净到显得过于素气,别说花圃围园,便是一株杂草也看不见。
如此简单而利落的风格,倒是像极了这府邸的主人与他麾下的军队一般。
气氛一度有些沉默,雁寻慢慢收回目光,落在院中另外两人身上。白日议事完毕之后,乾坤酒便来拉他去班列院子里,来了却又干巴巴坐着喝酒,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这会让夜色浓重,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更不知道此刻这位纵横天极两朝的老将竟然也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
“殿下,你怕不怕?”班列的嗓音有些沙哑。
乾坤酒愣了愣,下意识想摇头又顿住,否认又觉得违心。最终只沉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他素来堂堂正正,行走江湖这些年,什么三教九流都见识过,也见识过那些所谓的江湖帮派之间明争暗斗而使出的阴损之策。他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知道何为杀戮,也闻过鲜血的味道。
可他也知道,他见识过的这些东西放在军人眼中都不算什么。两军交战,不给人多余考虑的时间,也没有徐图缓之的计谋做铺垫。冲锋号角声吹响后,更多的则是手起刀落,看准了就杀就砍,每一滴鲜血都来的直接而迅速,直到血流成河,也许不过舜忽之间。没有经历过沙场恶战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人世间,也是可以有修罗战场的。
班列似乎看出他心里的意思,又问:“那殿下可会后悔?”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