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乞巧果藏蹊跷心(15)(2/2)
模模糊糊听到潮哥儿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孤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下子眼前闪现出的是母妃夹起那块有毒的糕点,一下子是父皇临终前死死抓住孤手的画面,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外头一片打杀声响起,孤猛地一下子惊醒,大叫了一声:“母妃别吃!”
“噩梦而已,别怕。”孤迟钝地偏头看了一眼,瞿让正紧紧抓住孤的手,孤茫然地看着他。
“噩梦而已,不要怕。”瞿让再次说了一遍,这次直接将孤搂紧了怀里,“不要怕,你已经是官家,我在,没有人能害你。”
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顺着他的力气靠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许久不曾做这样的噩梦了——不,准确地说,孤已经很久不曾梦到过父皇和母妃了。”
瞿让搂着孤,语气轻缓而柔和:“先帝和贵妃如今总算是能在地下团聚了,你是他们二人唯一的牵挂,许是就快到中秋了,想着一家团聚的缘故才会梦到,可你如今不是一个人,有我,有潮哥儿,还有……杨子令。”
孤伸手去搂住他的脖子:“瞿让,不管你信不信,你在孤的心中比杨子令更重要。”
他低头在孤头顶轻轻啄了一口,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带了些笑意:“长兄如父,即便僭越了,我也要说一句,先帝不在了,我便是你的依靠,将来他若是敢欺辱你……”说着又摇了摇头,“你已经是当今官家,他如何敢欺辱你,但你要知道,我总归是在你身后的。”
孤在他脖子里蹭了蹭:“怎么说得跟明日大婚的是孤一样……”
瞿让轻笑了一声:“明日我也不去华阳宫,有事……你知道去哪里找我的。”
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孤将杨子令带回来,他不便再留在孤的寝殿里,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就尴尬了。
顿了顿他又道:“潮哥儿也不必担心,有我在。”
这才孤忍不住笑了一声:“孤放心,有你这贴心小棉袄,孤还担心什么?不过瞿让,你是不是忘了……孤还来着葵水?”
这下瞿让也尴尬了,搂着孤的手也慢慢松了。
孤从他怀里坐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孤没事了。”
潮哥儿这时候才轻声在门外问:“官家?”
“孤没事,做了个梦而已。”孤起身来抓了件外衣套着,“进来吧。”
她这才敢推门进来,瞿让懒得上房了,直接在孤床上躺下来,孤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起来了:“看来是在皇后的床上躺惯了,嫌梁上太硬了吧?”
瞿让才懒得理孤,还手一扬把被子盖好了。潮哥儿小声嘟囔:“这多不合适啊……”
孤打了个哈欠:“由他吧。今日不用上朝,换完布袋了孤再躺躺,你记得看着时辰来叫孤,说好要去主婚,就不能去太晚了。”
潮哥儿机灵,听孤这样说了,等换好了布袋就没再跟着孤回寝殿。孤回来后正准备往瞿让屁股上拍一巴掌,但他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往里一挪,躲过了孤的巴掌。
“你没睡着啊?”孤脱了鞋往床上躺着,“皇后这两日估计也是孤枕难眠,等到时候你去看她,帮孤多哄哄。”
瞿让哼了一声聊作回答。
他素来是这样的,孤也见怪不怪了,一直没睡好,等到婚宴上又还有的折腾,孤困意袭来,就准备好好歇息保存体力了。
才刚闭上眼,身后一直背对着孤躺着的瞿让就睁开了眼,一双眼盯着一个虚空的点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潮哥儿进宫之前,孤身边除了瞿让之外没有一个自己人,所有贴身饿事都是他打理的,所以他自然知道孤这会儿葵水已经走了,但他也很清楚孤装作葵水还在,还带着潮哥儿一同做戏是因为什么,正因为他知道,才会如父兄般叮嘱了孤这样一番话。
自打那一次和他躺在一起被国舅带着大队人马来抓个正着之后,孤已经很久不让他上龙床了,但今日不同,他没忍住一定要上来,孤也无法拒绝。
过去的十年时光像一座厚重的山一般压在孤的心头,也同样压在他的心上。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到潮哥儿来叫醒孤,醒来的时候瞿让已经不见了,孤一边坐起来一边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怎么脸上还有水?”
潮哥儿没听清,直接绞了帕子来给孤擦脸,顺便告诉孤:“今日不用穿朝服罢,我替官家找了套精神的常服。”
“你的眼光孤太放心了。”孤借漱口的时候醒了醒神,“不过你可悠着点儿,今日可是你们公子成亲,把他风头给盖了就不好了。”
“官家这又是在说笑了,公子今日一定心神不定,等着官家去了才安心呢。”潮哥儿还特意带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来,“今日酒是赖不过去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没胃口,”孤洗了把凉水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孤这酒量,到时候怕不是装醉,得是真醉了。”
“也不是官家大婚,除了公子和贾家娘子来敬酒之外,旁人也没道理来敬酒,”潮哥儿非常乐观,“回宫就不怕了,我备着醒酒汤呢,到时候官家同公子都要记得喝一碗啊。”
孤摸摸她的小手:“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
话还没说完呢,门外就有小黄门来通报:“官家,国舅求见!”
国舅?国舅这时候来宫里是想做什么?孤朝潮哥儿使了个眼色,然后高声答道:“请国舅.进来罢。”
很快国舅就大踏步进来了,小黄门上完茶后,潮哥儿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们一起退了出去。孤放了心,就和蔼地问国舅:“国舅来得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老臣知道官家今日要去替贾大人主持婚事,”国舅神色凝重,平日里来了总要先扯点别的来过渡的,今日居然直奔主题了,“但老臣刚收到消息,当年在糕点中下毒毒害圣母皇太后、逃匿的杨妃,昨日在颍州地界发现了行踪。”
孤“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此话当真?!”
“圣母皇太后可是老臣最爱的……妹妹啊!”国舅虽然古怪地停顿了一下,但此时眼中都含泪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总算被老臣查到了那个贱人的行踪!”
无论国舅是个怎样的人,但他对孤母妃的一颗真心连父皇都不怀疑,孤几乎是立刻相信了他,想也不想就开始叫人:“来人啊!叫……”
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黄门就领着林丞慌慌张张赶来了,孤还开口,他已经先行跪下了:“官家,老臣收到消息,罪妃杨氏已在京中露面,老臣唯恐先来禀报官家会给杨氏可趁之机,便先斩后奏将她拿下了,还请官家降罪!”
孤瞬间懵了,整个人倒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问:“国丈……的意思是,杨氏已经被拿住了?!”
林丞还跪着,此时更是磕下头去:“正是!”
这下连国舅都往后退了两步,孤侧头去看,他已是老泪纵横,反应过来之后竟然径直奔向还跪在地上的林丞,整个人扑过去在林丞面前跪下,声音颤抖着道:“学生叩谢先生大恩……”
国舅自从坐上国舅之位后,还从没以“恩师”称呼过林丞,这次为了母妃……孤的眼泪也掉下来,亲自过去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孤真当好好感谢二位,快快请起!”
当年母妃遭人毒杀,等到父皇赶回宫来,案子已经相当明朗,庶妃杨氏因妒生恨,竟然在父皇出宫时,在糕点中下了毒,本意原不是为了毒杀母妃,而是意在除掉皇嗣,也就是当时已经被封为太子的……孤。
可孤那日不知为何一直心情烦闷,始终没有吃,母妃为了哄孤才吃的,说到底,母妃是因为孤才会去吃那糕点,孤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乃至到现在看到食物就会本能抵触的地步。但当年等父皇接到消息回宫之后,杨氏早已畏罪潜逃,此后一直通缉多年,始终都没有消息。
没想到时隔多年,杨氏竟然会在今日在京中露面,还被林丞给拿住了。
就在孤同国丈、国舅三人都陷在莫名的情绪中时,殿门突然被人推开,贾叙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孤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潮哥儿,这才想起方才担心国舅要使绊子,让她去找贾叙之来打岔的。
贾叙之见孤竟然双目含泪,再一看连林丞和国舅都一脸凝重,也猜到估计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但他人都已经到了殿上,也只得硬着头皮打哈哈道:“没想到国丈和国舅都在官家这儿,那老臣就一道请二位前去观礼,不知可否赏脸?”
国舅此时哪还有心情去观礼?他匆匆起身对孤道:“官家同国丈一道去参加喜宴,杨氏一案便由老臣接手。”
贾叙之一脸茫然,林丞也立即起身道:“兹事体大,老臣还是同国舅一道去彻查此案,贾大人那边……官家还得亲自去主婚,别耽误了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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