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徒（1/2）

此战过后，针门弟子一死数伤，若不是覃如意的心火眉针出奇退敌，双使更要将这九嶷山闹得天翻地覆。是故当夜在扫尘堂匆匆待客，众人所议，便是这抹仙教的鲸吞大计。

“若此二妖所言不虚，抹仙教教宗、阴母、三使五散人同谋此事，那么放眼当今的修行界，并无一个门派能够抵挡得住。”冯有尔捻须连叹数声，“若是我教中的东西二护法尚在，并了教主和针乐理兵四门的高手，才能和其一较短长。”

“魔教的教宗阴母和我教主当年曾有约定，不得再插手两教间的争斗，故而这双使之言也不可全信，便是那五散人，也非魔教双使可调动。”绷妪说完此话，不自禁扫了针妪一眼，却见她紧盯住自己，面上不由微微一红。

“这魔教已覆灭我教中乐门，此番又来探我门中虚实。如今之计，唯有集结针理兵三门并各交好教宗的高明修士，若是有难，便即传信来援。书盘，烦你将日前炼就的显影镜绷交与这屋中诸位。此宝若是一人握持在手，对其呼难，便能将实情实景同时映照在其余的各柄镜绷中，还盼各位回去后知会门中的化形之士。如此一来，各派之间互为首尾，对抗这抹仙魔教，把握却又多上了一分。”线妪沉声说完，又和诸人商量如何探取魔教虚实，各教各门如何合纵连横，林林总总，非一时能述尽，那冯有尔来此之前本已抱为理门一争短长之心，此时见了针门如许高手，仍是留不下抹仙教双使，只得平心息念，听其调度。一屋人直议至中夜方散。

三妪步出扫尘堂后并未归屋，一起行至横经院旁的一处抱厦。原来门中弟子多半集聚在此，围了一具黑色棺木默默垂泪，棺中所放正是白日为花眠素夺舍的针门弟子尸首，三妪依次上前燃香对蜡。线妪放眼一扫，除了今日罚去娥英洞的方画素不在此处、针宗的魏若苏也不见踪迹，其余的修为精深弟子均在，于是和了线绷二妪略一对视，便缓缓开口。

“三十年前九嶷山同为魔教所袭，那时我与曜真、书盘均为门中的十大素修青衣。一战过后，这横经院中的棺木竟然搁置不下，一直堆到了竖纬亭处。当年针门弟子浴血而战，却也斩却了魔教中的好些妖邪！”她一时思及当年旧事，神思悠悠，心中禁不住不胜感慨。

“当年我们三人均不过觅丹修为，历此一战后痛定思痛，虔心苦修，竟都齐齐臻至化形之境，是故这修行的非常进境，也均在非常之时。如今强敌环侍在侧，来日大难将至，我们方才已商议妥当，此次定出的十大素修青衣连同三大掌宗弟子，明日便速速下山历练修行。一则打探这抹仙教行踪，二则借此时机，在尘世中精炼冰神诀修为，待得十月过半，即是空武山素辉真人遗宝现世之时，你们各凭本事，日后若是有缘再回这九嶷山，我便要瞧瞧你们有何精进。”

她说至此时，双目瞧过室中诸多弟子，眼中尽展慈睦之意。云青荪迟疑道：“那迷仙史说道不日便要大举进犯我九嶷山，值此非常之时，我们身为后辈弟子中的砥柱中流，怎可不和师长们并肩对敌？”

线妪瞧见单诗涯、丰聆楚等弟子均低首含泪不语，便知她们已明白自己的苦心孤诣，只是大半弟子和这云青荪一般尚未明白，只得又缓声道：“我针门自针母而始，已历时两百余年不倒，全因代代皆有你们这些精锐弟子，我针门的存亡与将来的兴盛与否，便落在你们这十数个弟子的身上了。”

众弟子这才明白三妪之所以遣散门中精锐弟子，全是为了留存实力薪火相传之意，一时心中颇为不舍。针妪忽然冷声道：“也无需挂念过甚。你们走后，这护山阵法自会加持放起，若还不放心，也与你们每人一面镜绷，便可随时知晓九嶷山情形。只是，盼你们心定神凝，时刻记得自己肩负了传承针门绝学的重任，且莫因一时之惑，回来白白送命！”

瞧见众弟子面上神色或悲戚，或坚毅，或是惶恐，绷妪低叹一声，出言安抚道：“那抹仙教未必如斯所说，教中高手为着覆灭针门便倾巢而出。何况我们已与神秀宗、藏密禅、栖云派约好勤通消息互为援应。你们下山之后，务必以精进修为要务，且莫成日挂念我们和门中的师姊妹。”说至此处，她不由伸手抚上丰聆楚头顶，“聆楚，你从小由为师带大，便是下山，也从未超过五日，下山后各弟子为着避人耳目都得独自成行，你年幼识浅，可得自己照顾好自己。”说至此刻已语声哽咽，勉力抬头才将眼眶里的酸楚之意抑了回去。

丰聆楚含泪问道，“我们这十数人既可避，各位师长和门中姊妹如何不能暂避这一时之祸，再行觅地潜修呢？”

线妪摇头道：“天工教与抹仙教争斗不休，两百年来仍是不见胜负。只是近三十年来本教中的多位高手先后不知所踪，此消彼长之下，抹仙魔教才如此猖獗。针门既然位居本教四门之首，岂可因魔教胁迫便弃山而逃，更遑论并教之事了。化形之下的弟子，便是遣下山去，遇上了魔教中人，也只能束手就擒，不如托了这迷目避息大阵的庇护，倒还周全些。至于你们这一十三人，只要心定神凝凡事谨慎为上，以我针门的迷目避息身法行走在外，掩人耳目却要容易多了。”

单诗涯等还欲再说，却听见针妪厉声道：“掌门使的话你们还不听么？若是真对本门如此不舍，它日将那抹仙魔教斩却除灭，再回九嶷山祭奠我等亡魂，岂不比今日在这里哭哭啼啼强得多了？何况我们还不定就死！”

线妪叹道：“冰神诀镇体之际，应当太和充溢骨散寒琼，又当杳杳冥冥内外无事，象你们这般神摇情殇，正是修行大忌。”说至此处望见覃如意静立一旁，便挥手将她招至身前。

“你入我门中不足四月，如今已有此成就，实属难得。近日若不是你出手相助，这抹仙二使也不会轻易退去。”覃如意拜道：“弟子原蒙仙长垂怜眷顾，误打误撞之下，才有了今日成就。只是……弟子既有钳制妖人的术法，何不教弟子留在山中，以助仙长们一臂之力？”

线妪摇头道：“你修行尚浅，今日退敌不过出其不意。要知那魔教妖人，对这心火之防较我们更甚，故而还不及试你功法深浅便被惊走。今日若是他一人与你远远纠缠，另一人趁隙取你性命确实易如反掌。何况你三宗术法同修，这心火邪魔的反噬之力较之寻常修道人尤甚。虽有针妪渡你七层冰神诀修行……”她横过针妪一眼，又微微摇头道：“只是冰神诀未至十层大成之前，这修行愈是精进，其间凶险也愈大。是了，我这还有件物事要交付与你。”

她从袖间摸出一副敝旧绢画，“此图相传为针母所遗，其中所绘为当年她修行冰神诀大成之所在，只是我辈中人瞧去，不过一团水渍墨污而已。这万冰山千璃洞究竟在何处，两百年来针门历代高人四处探查，却未明其址。你下山之后，便速去寻访，盼你仙缘醇厚，心火勃发前能觅得此处，化解你修行之厄。”

覃如意并未接过画卷，只低头不起道：“若是弟子为了自身安危而置师长于不顾，纵然除却心火成就神通，又有何益？我原本是俗世中平庸女子，若非针妪提携入了修行之道，只怕现在还在蒙昧度日庸碌无为哩。如今我虽然修行有限，留在门中只怕也还有些用处.”

针妪抽过画卷塞入她手中道：“我当日也不是全无私心，只因见你胆大心细之余，偏有一股勘破尘世脱略不羁的神色，和当年中年得道的东渡菩提颇有相似之处，更何况要你三宗同修，原是为了向针门力证此法可行，这其中的险恶尤胜于机缘，你谢我作甚？真要谢我，记得当日传功与你时所说的话便是。我们也不见得就死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