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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珊珊来舞厅玩的次数不算很多，在这儿留下的美好印象却不少。

当她站在舞厅中央，或者找个沙发坐下，常常回想起在这里发生的往事，却无法详细叙述它们。她在这里感受到的不是孤独，也不是舞厅中为数不多的注视，而是深刻的温馨，还有外面的纷纷扰扰。

这听起来好像是因为小珊珊曾作为病人无奈地躺在这家医院，不用上学，不用工作，在某个时间点有人探望，那人打开窗帘，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走了，留小珊珊独处，让她享受着轻松惬意，还有大病后的幸存。如果真是这样，小珊珊会声嘶力竭地喊，“放开我，我的病还没好，让我回床上……”

即使不是因为这件快要发生的事，小珊珊也在勾勒另一种美好，它不被所有人认可，甚至不被许多人认可，正如想要成为女孩的七鱼，他们都不想承认七鱼很漂亮很漂亮，还说，“才不想娶七鱼……”

可七鱼是同性恋。

这次小珊珊真病了，得了感冒，因为天冷暖不定。她无聊地躺在床上，等着珊珊来探望。

珊珊午饭时赶到，还带了一碗粥，一个香蕉，一盒牛奶，她把这些放在床头，然后说，“香蕉是医院免费送的。”

小珊珊什么都不想吃，她说，“我好像是这家医院的幽灵，祈祷摆脱束缚，却又深深迷恋这里。”

这其实是药物的作用，小珊珊之前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深深的幻觉笼罩着她，她看着太阳不知道时间，看着珊珊觉得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可她的记忆变得比以往清晰，那些快要被遗忘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被她害死多年的老头站在窗户边，遮住了部分阳光。

小珊珊有问题问，“老爷爷，真是我杀了你吗？”

他回过头，愣了会儿神，然后答道，“问我吗？我可不是老爷爷，是那个老头呀。”

小珊珊笑着说，“我以前是喊你老头的，在你死后，才喊你老爷爷。”

老爷爷没有回答小珊珊的疑问，他在窗边待了会儿，趁着小珊珊睡着就走了。

等小珊珊醒来，她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不想多说话，也起不了身，眼睁睁看着珊珊把午餐放下又离去。

珊珊晚餐时又来了，带的还是粥、水果和牛奶。这时的小珊珊已经清醒，觉得眼前的珊珊很可爱，小鸟的叫声格外动听，屋里暖洋洋的。她觉得自己领悟了什么，又看破了什么，她说，“这个世界并不真实。”

珊珊说，“哪有。”

小珊珊讲起在中午看到的情景，还问，“那为什么老爷爷变成了老头？”

珊珊说，“因为你在刻意模糊它。”

小珊珊会和别人讲起老爷爷的事，并把他的称谓从老头改成了老爷爷，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这是亲身经历过的，而是从哪里得到的故事。可她只知道故事的前半部分，不知道老爷爷再次出现后发生了什么。

小珊珊还会在黎明前的夜晚听到灿烂的歌声、任性的哭声、稚嫩的笑声。这些声音总是一闪而过，天亮就消失了，在忙碌的人间中毫无踪迹。

小珊珊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越来越怀疑，又或者她最近看到的和听到的一直都存在，只是她以前太粗心，没有在意过。

她想起这家医院举行的元旦聚会，他们在聚会上歌唱，跳舞，演小品。她想起爱唱歌的小依依，小依依很喜欢唱歌，走在街上听到谁的手机铃响，可以在一秒钟听出那是什么歌，并且跟着哼唱，唱得很投入，很认真，以至太大声引来路人的注视。元旦那天她也来到舞厅唱歌，穿着浅粉色的薄衬衫，那让她看起来像冻坏的孩子，可她的歌声无比灿烂，惹得那些金鱼烦躁不安。

小珊珊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她们在路边认识，那时她说要去北方见网友，可手里的现金没了，小珊珊就借给了她一些，之后就是互加微信。

有一天，小珊珊无聊时想起了她，发去一条信息，问她网友见得怎样了。

她回答，分了。

她们接着聊了些别的，就这样聊了几天，小珊珊知道了她有两个孩子，分别是四岁和三岁，她和丈夫不合，老公和公公总是打她，所以分居了，她在贴吧认识个网友，他们谈起了恋爱，之后就去找他，可那个男人不喜欢她，所以他们分了。

她说，那有人强奸我，所以我回家了。

她说见完网友，他们吵了架，她离开了，在条街道碰到这样的事，她感到害怕。

小珊珊说，报警！

她说，别，我怕丢人。

过段时间，她说自己怀孕了，找小珊珊借钱。

过段时间，她说自己以前打过一次胎，这次是宫外孕，很严重，需要更多的钱。

过段时间她说自己在广州找工作，身上没钱了。

她找到了工作，需要租房子，可这个工作她没做多久就辞掉了。

她在动态上发了一张火车票的照片，说要去某城市，之后没了任何消息，小珊珊也联系不到她。

两个星期过后，她告诉小珊珊，自己被传销窝骗了。她拍了他们被警察抓住时的照片，四男两女，都是二十岁左右，也就是和小珊珊同龄。

小依依说，虽然我被救出来了，可在医院检查身体时，发现染上了性病。

性病这个词或许会让人眉头一皱，想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小珊珊听到这次词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hiv。

小珊珊从小就不害怕疾病，她读初中时班里有个富二代，他的模样丑陋，和班里的同学没什么交情，喜欢向小珊珊炫耀，他介绍了自己的女朋友，说和她上过床，领回家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他看到小珊珊，低着嗓音，面露恐惧和恶心地说，“她有乙肝呐……”小珊珊对此很意外，无法理解他在谈到乙肝时露出的神情。当小珊珊碰到他的前女友，看着她走过去只会喃喃自语道，“好漂亮的女病人呀……”小珊珊不介意这些是因为她和珊珊接触太多，从小就对惊悚的药品说明和医书中的各种图画有着强烈的好奇，有次她从药盒里的说明书看到“hiv无法治愈”的字句。为此她向珊珊提问，珊珊回答，“只要染上hiv，它就会伴随你一生，成为你的影子，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永远无法摆脱，还会遗传给下一代。”

她问小依依，是hiv吗？

小依依说，什么是hiv？

小珊珊说，会发展成艾滋病吗？

小依依说不是，是尖锐湿疣。

小珊珊说，“不用担心，听起来只是皮肤病。”她接着感慨，“我好幸运，没有被警察抓进牢，那几个搞传销的明明和我同龄，也没有染过什么病，没有天生的残疾，家庭条件不算太差，只是钱都被你借走了。”

小依依问，“没钱了？”

小珊珊说，“何止呢，家里存折的钱都借给你了，我还背着父母找别人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