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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转凉，远处榆树的叶子差不多落光，小珊珊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她喜欢温暖的春天。其实朦胧的深秋更好些，压抑的冷风让她变得蠢蠢的，好的天气则让她精神亢奋，胡思乱想。

她来到街上，像跟在鸡妈妈身后的小鸡，摇摇摆摆，毫无迟疑地在人群中穿梭，她是那样的勇敢，连汽车都不放在眼里，刮擦着车镜走过去。

可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她走得忘乎所以，以至于闯入很陌生的街道，她在这些街道中兜着圈，发现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蹦蹦跳跳走过去。女孩大概有二十岁，头发长到腰，衣服长到脚踝，她身上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长，全身的打扮都在努力倾向于成年，反而让她更显娇小可爱。

小珊珊不由感慨，“为什么每次迷路都能看到漂亮女孩呢？”

这其实不对，算上这个小女孩，小珊珊在去过的城市中只看到过三个模样出色的，这不是说她眼光挑剔，而是不管谁走在街上，混在人群中都容易被大众化，惹人注目的变成了少数。

小珊珊见到的第一个漂亮女孩是在深夜，她穿着深绿色的长裙，身材高挑，三十多岁，和个男人走在一起，他们走得很快，小珊珊不记得他们有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自己，如果有，他们会说来了对情侣。那时小珊珊正和满脸青春痘的小依依谈着恋爱，不是真心的那种恋爱。

小珊珊说，“看到刚刚走过去的吗？我觉得那个女人和珊珊很像，充满了智慧和知性。”

平时眼里只有帅哥美女的小依依竟然说没注意到，她只看到了眼前空荡荡的高楼，她说，“亮这么多灯，又没有人，浪费多少电钱呀！”

小珊珊第二次看到漂亮女孩是在一条杂乱无比的街道，同样是迎面走过，那个女孩冷漠地直视前方，她虽然画着很浓的妆，可瞧得出，依然很漂亮。如果她化的妆淡些或者不要化，小珊珊认为她会让人无法抗拒而不是无法接近。

小珊珊说，“她好漂亮啊，就像珊珊那样，脸蛋时刻在笑，那种僵硬的微笑，眼里透露着疲惫和厌世。”

小依依说，“我看到了，她肯定有去整容，普通人不长这样，就像痴呆的布娃娃。”

小珊珊想在认识小依依前怎么就没发现漂亮女孩呢？又或者小依依的出现改变了她？她究竟改变了哪些呢？

小珊珊最核心的特点就是太过认真，同时羡慕那些不认真的人，还尽力模仿他们，其实她不需要模仿，即使她不爱说话，躲躲藏藏，人们也会看穿她的本心，认为她看着装腔作势，其实既善良又好骗。她在校园、在工作岗位认识的人都这样想，他们喜欢戏弄她。

小珊珊喜欢过她的生物老师，也就是小月老师，小月老师见到她总说上几句话，她记不清小月老师究竟说了什么，但这些话的最后一句一定是，“调戏成功！”

那时她望着小月老师一脸高兴的离开，仿佛做了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就像动画片里不懂失败的灰太狼，每次都说，“我还会回来的。”

小珊珊想她和小月老师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可以把这份感情更进一步，比如写封情书递给小月老师。她只想小月老师知道她的心意，并不想把小月老师引诱到床上。她是纯情的孩子，在数次的恋爱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并不是说她不敢，也不是说她不想。比如她勾搭到的半岁表妹，珊珊的女儿小慧，到现在她们足**往了七年，可她仅仅只是亲小慧的额头。小慧以前挂针都是扎在额头，躺在椅子上一脸无聊地看着点滴。除了吻额头，她本有很多机会做别的，比如紧紧抱着小慧，再深深呼吸。可她没有这样做，不愿破坏现有的氛围，就是她感觉到的，小慧对她没什么**，只把她当姐姐。在她仔细打扮出现在小慧面前，小慧只是匆匆一眼，不会说什么，她不得不强调，我是不是比街上的都漂亮，是你见过的最漂亮的呢？小慧只会说漂亮，却不肯说她是最漂亮的。

小珊珊并不觉得情书过于老套，她小学时收到过几封，它们的开头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说“展信平安”，什么是展信平安？看起来像文言文，又比如“曾经沧海难为水”这是什么鬼？信里接下来的内容往往有意思，会有自我介绍，班里发生的趣事，曾经的恋爱经历。可那时的小珊珊不在意这些，她只会告诉他们信里有很多错字，然后说爱情是大人的事。只过了一个星期，她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变得热衷于谈情说爱，不管谁在她眼里都有同性恋倾向，可这并不符合事实，她不得不观察他们，希望找到同类或者七鱼那样的。那些情书后来被她放丢，连是谁写的都记不得了，她只记得他们并不是同班同学。

由于之前的经历，想都没有多想，写情书就成为她表白的方式。

她想情书里应该有月亮和流星。她把这些誊写在雪白的书信纸上，还在上面画了蜜蜂、蝴蝶、卡通小猫。最后添上了英文歌词，这有些做作，由于糟糕的学业，她其实连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用拼音打字是她始终办不到的。这件事有人问过她，“你连拼音都不会，又怎么学会写字的呢？”小珊珊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学会写的呀。”

她把这封信折成飞机，放在小月老师的包里，然后回到座位。过了会儿才想起信忘了署名，可她不敢跟小月老师说，她只是双手拖着脸，眼睛大胆地注视小月老师，希望小月老师以后看到那封信后能联想到谁写的。至此，她体会到了猜测人心的煎熬，小月老师知不知道小珊珊喜欢她呢？小月老师喜不喜欢她呢？

尽管小珊珊性格软弱，又极度自卑，在感情上却出乎意料的勇敢，如果她喜欢谁一定会清楚明白地说出来。

她会说她喜欢的小月老师有着大大眼睛，眉毛清晰，黑色的长发像瀑布垂在腰际。小月老师担任两个班的生物课，讲课的声音特别大，邻班上生物课就等于小珊珊在上生物课，小月老师跟别的同学说什么小珊珊也总能听到。

了解小珊珊的人都知道她有着反差萌，外在和内心是不同的，她的认真在受到挫折后会以假装不在乎的形式出现。她常常像乖乖女那样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耳朵塞着耳机，手里捧着漫画，累了就看看窗外的蓝天和树枝。有段时间她喜欢散播奇怪的言论，老师们称之为叛逆，她最初不以为意，后来在珊珊的医书中翻到这可以称为“精神病性”，这个词让她深感恐惧，戳到了她的痛处。她有必要解释。她的确喜欢否定权威，还觉得法律是毫无公正、丑陋邪恶的，这些想法难以摆脱，正如情感和理智难以协调。她喜欢说要去谋杀，她这样只是为了试探别人的态度。珊珊对此习以为常，她说，“有很多人，很多的病人，他们说自己要杀人或杀了人，但这只是妄想，妄想在事实面前会破灭，还记得你七八岁时兴致冲冲地告诉我找到了不被警察发现的杀人方法吗？把药收集在一起，口服或者注射，就会杀人于无形无色，可你最终放弃了，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特别是仇人喝你调的药。”莲对小珊珊的话则是不以为意，她说，“我不相信，你连蚊子都不忍心拍死。”其实不管小珊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莲心中都是幼稚的小女孩。

只有一个同学对小珊珊的话有着激烈的反应，她坐在小珊珊身后，也就是最后一排，从不听课，却喜欢做题。她对小珊珊说，“你缺乏安全感，还让我感到可怕，我要离你远点。”小珊珊听到后很伤心，不仅仅是她玻璃心，而是这个同学喜欢过她，小珊珊虽然拒绝了她，可她们互送过好几件礼物，又常常聊天。这个同学平素就不大自然，容易激动，无比固执，言语饱含攻击，常常和别人闹矛盾。可小珊珊从不说她有什么缺陷，更不会说她“不正常”。这件事的最后，小珊珊找了个机会跟她和好了，并再也不说“奇怪的”话了。她这样做不是有多在乎这份友情，而是不甘心，既然人家喜欢过她，那这份爱情应当保存下去，而不是以互相伤害做结尾。再后来这名同学结了婚有了孩子，孩子名叫“悦悦”，她喜欢发悦悦躺在大床上的照片，每次都是睡着的，小珊珊想这个孩子到底有贪睡。

小月老师下课走后，小珊珊开始后悔心里的内容，祈祷那封情书压根不会被看到。没看到情书小月老师走在长长的走廊，会碰到哪些熟人呢？

小月老师会遇到别的老师，她会看到三分热度的语文老师。语文老师个头很高，喜欢用吹额上的留海，他在教室的大多时间都在抱着手机看，可布置下的学习任务却很重。他让学生练字、写影评、记日记。他常常抱怨工资低，后来离开学校，当了名村官。

她还会看到许多的人，这些人听着上下课的铃声，往来于不同的教室和走廊。这让她联想到学校养的鸽子，它们有时躲在屋顶，有时出现在操场。

小月老师来到了操场，她想接近这些鸽子，可它们很胆小，只在她头顶咕咕盘旋，或者躲进屋顶。所以这次她带来了大米，把大米撒在地上，那些鸽子就飞来了。

操场人很少，小月老师自然能看到跟踪她的小珊珊。小珊珊没有带大米，但她知道饲养员会什么时候喂这些鸽子，他带来成桶的麦仁和小米然后撒在地上，鸽子蜂拥而来。等饲养员走后，她会趁机接近这些鸽子，它们大多是白色，也有彩色和黑色的。小珊珊认为那些黑鸽子是她的，一段时间过去，她发现她的黑鸽子少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