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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穿着空军校服，用大喇叭喊话，“有没有人想上来呢？举手啦，举手啦。”他接着说，“乘坐直升机时有任何不适，请及时告知，我们的医生好及时为您诊治。”

举手的人很多。珊珊也试图举手，奇迹般举得高高的。

穿制服的服务员走过来，抱起珊珊说，“这么小的孩子，勇气可嘉。”然后对慧豆说，“你也一起上来吗？”

慧豆惊恐地拒绝，“我不要，掉下来会烧成烤鱼。”

被服务员选中的乘客陆续走进直升机，珊珊排在最后，她直视天空，冷冷地对身后的慧豆说，“我等会儿下来，再见。”

慧豆想珊珊的眼球特别圆，直升机的窗户也是圆的，等她在天上，看到的天空和大地或许是圆的。

直升机起飞了，离地面越来越高，消失在空中。慧豆耐心地等待，等到直升机从云朵冒出来，在天空绕了一圈后降落。

珊珊走了出来，慧豆问她看到了什么。

珊珊看到了彩虹和云海，她感到太阳近得伸手可触，时间停止了流动，就像来到了北极，或者宇宙的角落。想到迟早要回地上，她非常不舍，她说，“我喜欢那里，大地在你的头顶。”

慧豆紧紧拥着珊珊说，“你的确很喜欢，所以你成了小鸟，扑动翅膀，肚皮朝天。”

慧豆很轻松就把珊珊抱了起来，然后慢慢往前走。珊珊很轻很轻，身体仿佛悬浮着，她把头贴着慧豆的衣领，然后许下心愿，等慧豆成为了珊珊，她们要永远在一起，就像海底的珊瑚枝。“永远在一起”是说珊珊和珊珊永远在一起，慧豆把这理解为爱情，她觉得爱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也可以是一个人，或者多个相同的人。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珊珊，“我要成为你，作为珊珊的我才能去爱你。”珊珊问，“然后呢？”

慧豆说，“假如有一天珊珊和珊珊分开，我们其实还在一起。”

珊珊说，“其实你弄反了，应该是我们还在一起，哪天却分开了，你会受到伤害，也会有别的人爱上你，那人只能是七鱼，她爱的是爱上我的你，你们喜欢同一个人，所以你不会很难过。”

她们走进商店，店老板是个和蔼的人，有些胖，戴着墨镜。他在按遥控器，每换个频道屏幕就闪一下，他错过了很多好看的节目，最后在轻快的女声前放下遥控器。

屏幕播放的是城市地图，地图标出某些建筑物，像医院、学校、邮局、atm。珊珊在地图上知道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把两枚果冻放进口袋。

慧豆看了会儿电视，开口道“电视上街对面正空投零食。”

珊珊问，“什么零食？”

“好像是薯条。”

她们走出商店，看到不远处攒动的人群。人群都看着天空，有架简陋的飞机嘟嘟飞着，声音很大，像超速的摩托上了天。飞机经过她们的头顶扔下一堆卡片。

珊珊捡起掉地上的卡片，或者说她应该捡到一张，但即便等到人群散开，她也没有捡到，飞机无影无踪，她只捡到几个果冻的包装壳。

慧豆问，“这不是卡片，而是果冻壳。”

珊珊想了想，试图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把吃剩下的果冻壳再次丢在路边的草地，它被遗弃了，看起来很落魄，她只好捡起它。她打开了果冻，咬下果冻，她的嘴里裹着幸福，黏黏的奶油和清脆的梨块让她沉醉，她感到吃果冻的快乐，不一会儿，手里只剩下果冻壳。她一脸怀念地看着它说，“原来你还在这里。”她又来到草丛边，在草丛中翻来覆去，终于找到了果冻壳。她祈祷自己突然失忆，忘掉这些，这样果冻就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转身要离开，下决心不吃这个果冻了。她想起在百货店看到的玩偶，玩偶摆放在玻璃柜中。她把果冻扔进草丛，想果冻不愿被人看到，就在它身上盖了几片树叶。她看到幼儿园的孩子在打扫卫生，不知道要打扫多久。她到了幼儿园，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才自认可疑地走进了幼儿园。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她总想把果冻吃掉，只是忍住了。她在路边捡到了果冻，却不愿意吃掉它，因为那是别人弄丢的。她走出家门，双腿软软的，像荡完秋千后完美落地。她刚刚睡醒，用红润的脸蛋迎接温柔的阳光。

慧豆没想到为了买果冻走了那么远的路，花了那么多时间。她问珊珊，“我的果冻呢？还不给我。”

珊珊面露歉意地说，“我偷偷把果冻吃掉了，我太坏了，趁你睡着时肯定还做了别的坏事。你既在可怜我又在笑我，可怜我会坦白做过的坏事，可笑我其实讨厌果冻，爱吃的是薯条。所有人都知道我背着好朋友吃好的，我会出现在电视屏幕上，镜头一晃而过，大家看到枯黄的长发和瘦瘦的脸。我们就像渐行渐远的错号，直到彼此的月亮都不相同。躲开地球引力的我挂在天空，像大海里的水草。我们再也不能胳膊挽胳膊，交替着喝汽水，因为你嫌弃我。”

慧豆把手伸进珊珊的衣兜，掏出两枚果冻，“你并没有吃掉果冻，要分我一个。”

珊珊握住慧豆的手说，“你也把果冻藏了很久吗，一定是这样，你的内心在犹豫，在挣扎，在害怕，你不敢吃掉它。”

慧豆剥开果冻皮，一点点地吃掉了。

珊珊用赞许的眼光看着她，“原来我很大胆，别人吃果冻那我也可以吃，我们现在回家吧。”

慧豆问，“你怎么不吃，要带回家？”

珊珊没有回答，她左摇右晃地走在前面，就像天空中飘荡的热气球，她走过一间间屋舍，路过幼儿园，幼儿园的门开着。

幼儿园的大门挂着几个彩色的卡车轮胎，巨大的风车画在大门的背面。门口摆着教师简介，常有人驻足观看这些简介。幼儿园的门一般开着，慧豆可以瞅机会进去玩，虽然院长脸色很凶。她最喜欢幼儿园的滑梯，滑梯尾部很短，很容易滑过头摔在地上。她总是碰巧看到园长，园长转过头，似乎说你已经不在这上学，还跑这里玩。慧豆只上过一下午的幼儿园。那时她才三岁半，莲把她送进去就走了，等到下午四点接女儿。这时院门关着，慧豆只好在门口守着，她脸上一道道灰，可能是贪玩弄脏的，更可能是她故意弄脏的。她抓着门使劲蹦，像笼里的小鸟儿，看到莲就拼命地喊，“妈妈，救我，快放我出去，……妈妈……再见……我再也不要来上学了！”

慧豆很快就要走到家，临近终点，她的步伐更平稳，坦然接受即将完成莲交待的任务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