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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豆告别了蛤蟆，回到了家中。她满心的疑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当看到年幼的珊珊站在莉莉安面前时，她想，莉莉安年轻时也是这样关心珊珊的吗？

莉莉安有些问题，她问珊珊，“你是从哪儿丢这里的，离开家来的第一个地方是哪儿？”

珊珊回答，“北京，我从那儿卖到这儿。”她**小白，小白打了个滚，她把碗里的肉丝挑出来喂给它说，“好狗爱吃肉，吃了肉你才会变好小白。”

“北京是什么样子，你的普通话和家乡话怎么说得都那么好？”慧豆羡慕珊珊的口音，让她学不来的普通话。美中不足的是珊珊说话太快，这让她偶尔结巴。她说，“北京都是山，燕山环绕，又都是河，河水清澈，那里破破烂烂，跟……跟乞丐街似的。骗子非常多，他们花言巧语，教会了我怎么对付善良的人，欺辱勤劳的人。至于家乡话怎么说这么好，我想是这样的，我原本是这儿的，被人贩卖到北京，在北京遇到新人贩，听出了我的口音，又把我卖了回来。”

珊珊说以前的家正对着宽敞的大院，常常有猫爬到大院的屋顶。她时常能听到呼唤，“珊珊，珊珊……”没有人应答，那是一个老奶奶的声音，严厉而沙哑，像在呼唤羊群。老奶奶通常只喊两声珊珊，有时会是三声。

“我从来没见过那个珊珊，老奶奶都是在傍晚喊她。她一定是跑出去玩，晚饭做好，奶奶喊她回来，那个珊珊或许就是我吧。”

慧豆说，“让我学学，珊珊，珊珊……是这样喊的吗？”

“不是这样，我也模仿不来，让莉莉安试试，也许能行，因为她年龄也大了。”

莉莉安摇摇头，“我习惯这样喊你，你还能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可以，他们和别的爸爸妈妈一样，早晨出门，晚上回家，孩子坐在电视机前，他们团团圆圆、忙忙碌碌、开开心心。但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可爱讨人喜，能大声地说出愿望，遇到困难会得到贵人的帮助。可我就像只毛毛虫，再怎么大声吼也没人听懂我说的话，我还像块橡皮泥，能改变形状和颜色，我现在就有橡皮泥，可以捏人捏城堡，味道和泡泡糖差不多。”

“泡泡糖？”慧豆说，“可我不会吹泡泡。”

“还是不要白痴了，除非你抵挡不了它的诱惑，把牙印留在了上面……我张开嘴准备咬它，听到妈妈喊我，我吓了一跳，把橡皮泥咽下去了，真的好难受……头晕了过去，倒在她的怀里。”

慧豆问，“吃橡皮泥，会发生什么？”

莉莉安回答，“许多橡皮泥被孩子咽下，由于他们的粗心大意。有的孩子把这养成恶习，家长们对医生哭诉，孩子不吃橡皮泥就睡不好觉，无良商家在橡皮泥里掺入调味品、让人成瘾的药剂。”

珊珊咬起铅笔头，观察上面的咬痕。她有很多龋齿，说话漏风，她说，“我的文具盒里还有一支，也是削好的，头尖尖的，看起来有些危险，我总爱弄断它，所以妈妈每次都会准备两支。”

珊珊还不会写字时，看到餐桌上摆着田字本，她感到字太难写了，直想撞断铅笔尖。她把自己的字跟字帖比较，耳边听到妈妈说不要写扁，小勾在中央。就算按她说的，写出来的还是不像字。珊珊只好在本子上乱涂乱画，画了自己的家，爸爸妈妈，爸爸短头发，妈妈长头发。她不知道怎么画自己，想用名字代替。她妈妈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她感受到温暖的拥抱。她重拾信心，顺着妈妈的手写下颤巍巍的名字——珊珊，两个字挤在一起。她想如果以后都是这样就好了，妈妈会帮她解决困难。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她的妈妈并不完美，无法满足她的种种要求。

她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事与愿违不会反复出现，她不觉得自己容貌出众又或者会过上优越的生活，但她周围弥漫着浓烈的期望，这让她感到难以辜负。

她看到一个医生。那个医生有着细长眉毛和高鼻子，手里拿着酒精瓶，然后把针扎在珊珊手上。珊珊感到头晕目眩，生病让她把医生错认成亲人，就像回到了襁褓。

扎了半瓶酒精的珊珊睁开眼，那是乌黑发亮，饱含颜料的眼睛。她看到形形色色的灌木丛正在远去，她不可能越过这么多灌木丛，越过腥红的天空逃回家。

她对着年轻的白雪祈祷，白雪紧贴墙壁，青烟和麻雀躲得不知去向，任由寂静席卷。她看到许多荧光闪闪的小精灵，像水藻浮游在空中。他们很聪明，喜欢恶作剧，坐在珊珊的身边，看到她的眼睛和耳朵聚在一起，她的笑容干瘪，就像红色的勒痕，看到她毫无自信，毅然决然地走在喧闹的街市。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挽成两个球，蝴蝶落在她的额头，额头闪烁着火光。她在街中分不清天黑天亮，灯都亮着，这时突然断了电，街道霎时响起尖叫，灯也灭了。她踩着别人的尖叫声，从他们身边轻轻掠过，她觉得他们越来越陌生，她呼唤自己的妈妈，人们都在看她。

“先生，我丢了，丢的时候穿着黄色衬衫，戴着蓝色发圈，生日在除夕。小姐，把我弄丢的是妈妈，她个头很高，我很快会比她还高，还大，就像打了鸡血。孩子，我的妈妈丢了，你的妈妈也丢了吗？你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要亮，可什么都看不见，你会渐渐遗忘妈妈的相貌和声音。可你依然笑意盈盈，因为你是可爱的精灵，蘑菇都是你的，草垛停在你的门前，好动的松鼠从中钻出，你看到野花飞舞，风儿歌唱，仙女牵起你的手，快走吧。”

她继续前行，看到冉冉上升的太阳，变成一块金子，她浑身滚烫，颤栗不已，走在狭小的湖面，看到周围的一切沉入水底。

珊珊一直相信自己会游泳，虽然游得不好，她在梦中总是看到湖水和湖边的小路，次数多到让她感到呕吐，湖水很浅，她不得不潜得深些，荷叶和水草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游得很慢，因为呛了很多水，她不得不浮出水面，可湖岸离她很远，甚至越来越远，她只能咬牙坚持，像鲨鱼闷头前行。

她爬上岸，看到半掩着的门，她似乎看的了门那面坐着的人。人们会说那坐着一个老人，假如珊珊可以预见未来，她会说门口坐的是莉莉安，从孩童时代就坐在那里，就像等待春天的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