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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沿着小路蜿蜒前行，路边开满大波斯菊，白杨林立。白杨生了很多虫子，流出深色的液体，散发着奇怪的气味，虫子在树叶间荡漾。路边的垃圾即将燃烧殆尽，火安静亮着，浓烟遮天蔽日，飘向远处的森林，消失在群山绵延的地方。

珊珊看到很多学生，他们脚步轻盈，背着双肩包，走几步跑几步，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发现什么好玩意儿，就追了过去。

婷婷在门口对她喊，“快点快点。”珊珊听到后有些慌乱，两脚互踩，手伸向前，摔倒在地。她对着天空露出璀璨的笑容，用手拨弄脸蛋，**鬓发，并感到脸红。

珊珊推开门，像缝着标签的布偶站着。

莉莉安招了招手，她说她也来了。她说刚好看到你。她说怎么不欢迎我。

珊珊闭上眼睛，心里数着莉莉安什么时候到这。她放缓了时间的步伐，她想到莉莉安初学拄拐杖的样子，人在前，拐杖在身后，着急着前行。

莉莉安进了屋，她有些冒失，她的声音有些失望，“这是你的新家，什么都没有，地板坑坑洼洼，天花板被雨水浸成蓝色，白灰正在脱落，墙上贴着铁树开花，喜笑颜开的观音，从左到右，我看到四季的迎春花、莲花、桂花和梅花，我的眼睛美丽无辜，饱含深情，痛苦而冷静，看到你站起来，学会了走路，你是给人惊喜的孩子，在地上爬了三年，爬得比跑得快，爬到楼梯口，爬到台球桌，我将你抱起，你感到害怕，双手扯住我的衣襟，你的眼睛像海里的珍珠，你的心情愉悦，想要亲我，亲的是嘴唇而不是脸庞，你的嘴唇像剥了皮的煮鸡蛋。”

“不要这样说我。”珊珊怒气冲冲，随即变得温和。“是因为这间屋的灯泡灭了，嘶……就这样灭了，所以你什么都看不到，我住过的屋都亮堂堂的，有过的家人也对我都很好。”

莉莉安拿起桌上的连环画，快速翻阅，她抱着连环画低头走出屋，和正打扫卫生的婷婷妈撞个满怀，她身体向后仰，手扶住墙。

珊珊手贴在墙面，墙面冰凉。她看到墙角蜷缩的影子，灰蓝色的影子不惹人注意，孤独地嚼着什么，发出咔嚓声。

珊珊找到了七鱼。

七鱼因为牙疼，嚼苹果时半边脸奇怪地微笑，她的脸红润得像个苹果，半边长发染成红铜色，束在招风耳后。

珊珊说，“你真漂亮！”

七鱼听到后很高兴，尽管她听到过很多赞美，但那些赞美都不合她的意。他们不会说“你很漂亮”，只会说“羡慕你的好皮肤”和“你是演韩剧的吧”。为了避免再被认成韩剧演员，她把头发染了颜色。可新的问题又来了，人们说她演美剧的吧，她感到困惑，后来从慧豆那儿得到了答案。

慧豆坐在板凳上，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浑然天成的做作，也许是精心训练过的。她的面部神态都被简化，不说话时看着自己的腿，高兴时露出酒窝，生气时撅噘嘴，对不认识的人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大惊小怪地观看，就像一个没心机的人形宠物。

七鱼觉得慧豆很蠢，或者觉得她脾气很好，或者觉得她过于循规蹈矩，但七鱼不会想到慧豆已然看破红尘。

慧豆说，“你藏得很好，但还是被我们发现，是因为你的影子，阳光的照耀下的它会舒展四肢，露出幸福的笑容，那只能是七鱼的影子，所以你一定在。”

若干年后，人们会说慧豆和七鱼很像，既不好好学习，也不好好工作，恋爱也不谈，一副不稀罕、不想要、不在乎的样子。不同于慧豆，七鱼在颓废中却找到不少乐趣。她喜欢站在路边，高谈阔论，目中无人，对看到的一切都会评价一番。

她走在路上，看到谁家地里的庄稼少打理多荒草，就会连连摇头，“如果让我种就不会这样。”当她看到如同海洋的麦田，就会说，“怎么种那么多的韭菜呢？”她站在刚修好的信号塔下说，“歪了，盖歪了。”

作为家里第七个孩子，七鱼被家人寄以厚望，她小时候常被人耻笑，这让她变得更加敏感，也更加孤僻。她喜欢和六个姐姐待在一起，她们都是轮番照顾她，很少相聚一堂。她还没记事时，大姐就已经出嫁，生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这两个孩子就成了她的玩伴。他们共同上学，共同长大，共同去医院的舞厅，看别人跳舞，舞厅中央养着硕大的金鱼。

七鱼在舞厅看情侣跳舞时，总会心生嫉妒，她之所以喜欢来这里，是因为她把自己归属于这个群体。她年轻漂亮，却没有人邀她跳舞，看到侄子侄女都找到了舞伴，她觉得很委屈，就躲在偏僻的洗手间门口，或者舞厅门口，把碗摆在地上，等待着施舍。

慧豆喜欢热闹，也常常来舞厅，她学着七鱼也带着碗，看到洗手间门口的七鱼，心里有了计量，对七鱼说，“七鱼哥，你占了我的位置。”

七鱼说，“叫我姐姐。”

慧豆说，“鱼姐姐，今天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眉毛皱在一起。”

七鱼说，“陪我跳舞吧。”

慧豆拒绝了，然后说，“我觉得你应该更漂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