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第三十九（一）（1/2）

春日别院，日上三竿，花香阵阵，阳光妩媚地照在每一片花瓣之上，嫣红中闪着金灿灿的光。

奇雅斜倚在软塌上，懒懒将头枕在雕花装框，眼睛被木芙蓉上的阳光闪的有些火辣，便又无聊地回转了目光，看向对面软塌上的阿福。

阿福先前瞥见别院架上有几卷古书，甚是好奇，便与奇雅相邀着对坐窗前软塌，不知何时望见奇雅斜倚窗前，额前几丝碎发慵懒地搭在脸颊，一时娇媚无二，他不觉看得出神，却突然看到她转头看向自己，慌忙中收回视线，却不觉手上一晃，书卷啪嗒一声掉在了塌上。

“你看我做什么？”奇雅追问。

阿福低头拾起书卷，缓缓道：“我想听你弹一曲——”他抬手，指着案上的古琴。

奇雅指尖轻轻压过琴弦，忽而想起李算，一时没有答话。

阿福也不语，直直看向奇雅，不知哪里来的执拗劲头，定定地等着奇雅回答，那目光却越来越迟疑，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你想听什么呢？”奇雅忽而抬头，笑着问道，“我会的曲子不多，你莫要难住我。”

奇雅笑得明艳，那笑仿佛是火焰，一点点映亮了阿福的眼睛，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什么曲子都好，我只想听你弹上一曲。”

“那你今天真的是有福气了，抚一曲连青芽都没有听过的给你听吧。”奇雅手指搭住琴弦，定了定神，而后轻轻拨响了泛音。

琴音静谧，如高山云影，似平湖柳浪，虫鸣鸟语不倦，悠扬宛如天籁。奇雅低垂眼睑，睫毛上似有繁星，唇边笑意，双颊细白如玉，清冷出尘，指尖似能拨动天地。

一曲终了，她抬眼看向他，目光灿如星辰。

“好听么？”奇雅笑得嫣然。

“你是不是从天上来的仙人呢？”阿福仍是望着奇雅出神，不觉脱口而出。

奇雅一时娇羞，嫣红绯上双颊，赧赧地低下头，嗔道：“若是说些胡话，下次就不给你听了。”

阿福方才回神，傻笑道：“只是觉得惊奇，你这琴音似有似无，听上去却丰富多彩。”

奇雅闻言，不禁得意地抬头，嬉笑道：“此中有真意，你听上去虚无缥缈，但回味起来却是气象万千呢。”她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仔细端详起这古琴，喃喃道，“只是我总觉得这琴音实在不同，有几处听上去有些古怪。”说着便再次拨弄琴弦。

“也许这古琴的声音才是原有的声音，经过几百年变化，自然与现世不同。”阿福道。

奇雅摇头，道：“不对，音色有差不足为奇，只是这音准明明是对的，但声音却有些古怪。”说着她抱起古琴仔细端详。

轻叩房门——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向屋内张望。

奇雅认出她是别院中最机灵的丫头，忙招手道：“有什么事情？”

那丫头也不进屋，只是站在门口，道：“门外有个姑娘，说是想要见你，之前少爷吩咐过不许外人打扰小姐，门房上的人已经请她回去了，可那人偏偏不走，说是小姐你一定愿意见她，让我们务必传话。”

奇雅一时好奇，忙问道：“是什么样的姑娘？”

那小丫头睫毛闪闪，回想道：“和我差不多年纪，穿着藏民的衣服，名字叫——小娥。”

“小娥——”奇雅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惊觉，匆忙跳下软塌，拉起那丫头的手，急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慌忙中，阿福伸手却没有拉住奇雅，只见她已然冲出了屋子。

一个十三四年纪的姑娘正等在门外，皮毛滚边，罗松明艳，松耳石串在辫中，她低着头，用脚踢着地下的石子儿。

“小娥——”奇雅声音微颤。

那姑娘抬头，一双乌黑的眼睛仿佛密林中的深潭。

“你——你——”奇雅忽然停下脚步，一脸戒备。

那姑娘见奇雅走出，便道：“我的确还活着，你心中一定满是疑惑，请先听我说完，孟大让我来找你。”

“孟大？”奇雅心中燃起了一团火，急促促地在眼中闪烁，忍不住讥讽道，“他不是应该心安理得地躲起来才对么。”

“他让我带话给你。”小娥沉声道。

奇雅摇头，道：“事到如今，他说什么话我都不会相信。”

小娥噘嘴道：“相不相信至少要等我把话说完才是。”

奇雅无奈，转身离开。

“他让你在聚福楼将剩下的歌谣唱出来。”小娥慌忙道。

奇雅并未停下脚步，失笑道：“我不知他哪里来的笃信，觉得我会帮他，你走吧，我不会去的，而你不该冤枉青芽，她视你如姐妹。”

“这若是青芽想做的事情呢？”小娥急急道。

奇雅错愕，转身看着小娥，又遥遥看向她的身后，空空长街上，只有石板闪着惨白的光。

见奇雅有了听下去的兴致，小娥忙道：“青芽是自愿将白玉短刀送到天风海音楼的，事到如今也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孟大曾经将整首歌谣教给她，她也决定在天下人面前唱出来，只可惜早早出了意外。”

“这些是孟大让你告诉我的？”奇雅问道。

小娥点头，“孟大说你不会轻易相信的，所以让我告诉你，他知道为何青芽会中毒。”

“既然这样，你带我去找孟大吧。”奇雅难掩悲伤，却平平道。

小娥摇头，“只有我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如果你不按孟大所说去做，我便至死不会告诉你。”

奇雅心中万千波澜，一颗心上下翻滚着要跳出来，小娥为什么诈死？青芽所做之事小娥知道多少？青芽怎会找到孟大？太多疑问，沉默良久，只道：“那就不要告诉我了，回去吧。”说着，真的转身，大步迈向院门。

“奇雅姐姐——”一声呼唤，恍如隔世，回到小楼，雪山神圣，平湖安宁，青芽带着小娥在楼下院中玩耍，金露梅悄悄开在檐下，娇小而明艳，两个孩子的眼睛里都浸满了那明亮的色彩。

奇雅停下脚步，却仍背对着小娥，“你回去吧，不要管别人的事情了，既然没有死掉，那就做个平凡人好好活着吧。”

话音刚落，奇雅身后，有风掠过，凌厉如电，杀气骤至。待回过神来，战坤已经钳住了小娥的脖子。

“你干什么——还不快放手——”奇雅惊慌的跑到战坤身侧，拍打着他的胳膊。

战坤并未理会奇雅，结实的臂膀如精钢一般纹丝不动，忽而开口：“孟藕初在哪里？”

小娥此时已经被慢慢提起，手臂放弃了挣扎，脚尖在半空骇人的抖动。

“放手，会出人命的——”奇雅愤怒地抬起胳膊，击向战坤脑后，力道十足，就在紧挨到战坤后脑的一刻，掌风被人半路截住，顺势卸力，向前一带，奇雅整个人踉跄着奔了几步。

战坤松开手，小娥立即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你这丫头，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他看了看奇雅，转头看着身边的瑶琳，耸肩道，“她可是下了狠手的，你若不替我挡下那一掌，恐怕趴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瑶琳轻笑着摆了摆手道：“她不像你，不是能下狠手杀人的人，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说着，他缓缓蹲下身子，与小娥相对而视，目光中杀气骤起，半抬着头，冷冷道：“我不问第二遍，如果你不好好回答，就会是刚才那个样子。”

小娥在生死一线见还没有回过神，目光空洞的看着瑶琳，仍旧大口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