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机锋（1/2）

六娘笑道：“那花色的确厚重些。既是热河行宫贡奉的，瞧着又有模有样，大约又是费了许多财力人力才培植出来的罢。”

“娘娘抬爱这花儿了。”张女官满面堆笑：“这色儿重的宫粉梅，不过是和山野间的红梅接了茬子，长了一年成形。宫粉梅本就是宗亲贵族里头最常见的花草，红梅更是百姓家里养的，都不值什么，此前这样品类的没往娘娘跟前送，也是因着其上不得台面。且这花儿不接还好，一接了，连原先宫粉梅的清冽香气都失了。”

六娘听着，眼睛微微动了动。

张女官继续解释道：“不过今年，圣上顾念着娘娘孕中不喜欢腊梅的腻味、又不喜欢白梅的素简，特意吩咐了下头人供奉些颜色出挑、香气浅淡的梅花给娘娘。底下的人想来想去，将这玩意儿搬到了凤坤宫里。这花失了香气，倒是适宜您孕中观赏，不必担忧闻着什么不妥当的身上不爽。”

一壁说着，一壁命小宦官折一株枝子奉给六娘。

六娘原本不爱梅花，听张女官说起这样面上艳丽内里粗俗的宫粉梅，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她命令云竹将花儿插在一只黄玉花樽里头，笑道：“难为皇上细心，连这一点点事情都要为我想着。”又微阖了眼睑，轻声道：“这宫粉梅极合我的心意。面上瞧着明媚地扎眼，把那旁边几株真正价值连城的金线绿鄂梅都给压下去了，内里却是不值什么。若是我这样不懂的，还以为这玩意儿有多么精贵呢。”

这话说的就有点意思了。

“是呀，这世上也多的是那些面上瞧着尊贵、内里却上不得台面的事物呢。”一边的桂姑姑性子直爽又刁钻，顺着六娘的话就脱口而出。

这话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偏偏不巧，桂姑姑话音刚落，外头倒进来一位宫人，跪下道：“启禀皇后，是后宫嫔妃们过来叩拜您，如今等在厅堂里。”

六娘眉头一挑。

桂姑姑丝毫不为方才那句不体面的话感到忧虑。她反倒又笑了，道：“除夕按例在凤坤宫内举办家宴，只是如今娘娘有孕不便，只好令嫔妃们前来叩拜行礼。只是不想她们这样勤勉，早早地过来给娘娘磕头了。”

六娘面目平和，一双凤目却是微微眯了起来。

嫔妃们自然会早早前来……她这个皇后霸着皇帝有些日子了，这满宫的人也都坐不住了吧。

那些胆小怯弱的，自然会因为皇帝的态度而对她恭敬惧怕；但更多的人，怕是抱着试探的心思吧。

在短短一瞬，六娘的脑子已经思忖了千头万绪。她端起女官双手捧上的玫瑰花茶抿了一口，才笑道：“那还不快请进来，大过年地，我瞧着妹妹们前来叩拜，心中也倍感亲切呢。”

便有两位女官前去迎了嫔妃们进殿。

因着是年关，一众妾室都按品大妆，身披团纹朝服、头戴金冠金簪。嫔妃们揣着小心由女官引进，甫一进殿便跪地叩首，贺皇后娘娘千秋。

相比起嫔妃们的谨慎恭敬，六娘此时的模样倒有些不合时宜了。一身胭脂红对襟绣群、外罩一层雪狐绣金丝小袄，三千青丝松散地绾在脑后、插一支碧玉攒珠簪子稍稍定住，浑身慵懒地侧卧在玫瑰软榻上。她不觉轻声笑了，道：“本是没有举办家宴的，妹妹们却不辞辛劳，这般规规矩矩地来向本宫朝贺了。”

底下嫔妃们都不敢起来。唯有为首的文惠抬头回话道：“虽然没有举办宴饮，嫔妾们却绝不敢怠慢了皇后娘娘。”

六娘朝她笑了：“华妃总是这样识大体呢。”这般说了两句话，才吩咐道：“都起来吧，赐座。”

嫔妃们忙谢恩爬了起来。华妃文惠暗自揉了揉自个儿的膝盖，瞥着六娘装束随意、身姿慵懒、而且也显然不打算从侧卧的玫瑰塌上起身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她们守着规矩特意前来参拜皇后，皇后却拿出这般姿态来敷衍她们……

而且，自己新册了华妃、掌了宫权，如今正是大权在握、炙手可热的时候。深陷科举舞弊案和皇子投毒案的皇后本应朝不保夕、看自己的脸色过活，如今倒好，自己在皇后手里没讨到一丁点儿便宜……

文惠越想越气，坐下来扯着手里的帕子搅动着。六娘瞧她面含微怒，也不点破，只笑道：“华妃勤勉知礼，本宫很是满意。只是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华妃今日也算是巧了，本宫方才命人将外头的梅花搬进来观赏，正好邀你们一同赏玩。”